定陵城位于天秦国的最北端,眺望古仑山脉,贯通南北西东,四面城墙共有十二城门,瓮城月城一应俱全,是天盛国的有名的大城。
城中一座大宅占地极广,高耸的花岗岩围墙,整整占了一条街,两扇镶满鎏金门钉的朱漆大门,门楣上方的匾额写着“城主府”三字,门外一对青玉石狮子威武凝重。
此时在城主府内西北角上一个小院里,沈限和两名盗贼双手反绑,脚踩着小方凳,脖子套着绳圈悬在木架上。
旁边围着六七个壮汉,中间一个瘦削的黑衣人阴着脸道:“好啊,连送往城主府的东西你们都敢偷!”
那两名盗贼叫嚷起来:“都是马东生的主意,是他拿了东西,跟我们不相干啊……”
砰,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扔在他们面前,黑衣人道:“马东生在这了,他里里外外翻遍了也没有,我不管谁的主意,谁先说出来,给谁留条活路。”
看着地上的尸体胸腹剖开,皮肉外翻脏器露出的惨状,两名盗贼脸色煞白,哆哆嗦嗦的话都说不连贯:“真的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黑衣人目光游移,落在沈限身上,他伸手一指:“你说,东西在哪?”
沈限连忙大声道:“你们搞错了,他们三个昨晚闯进我家,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被你们一起抓回来,我自小在这定陵城外长大,前几天还应征通过了兵试,你们可以去查。”
黑衣人眼睛眯起,哼了一声道:“别说废话,这三人在路上偷了东西,为什么哪也不去,非偏偏跑到你家,你说不是接应谁相信?”
沈限心里骂了马东生千百遍,这该死的盗贼偏巧就躲进我家,可怜自己父母新丧不久,又碰上了这倒霉事。
那个马东生昨晚潜入后偷袭打倒自己,然后把一枚红色晶石塞进自己嘴里,硬逼着自己咽下去,然后举刀就要砍,这时城主府追兵赶到,在屋外乱箭射死了他。
现在想想,很可能是马东生知道逃不了,所以狗急跳墙,想把东西藏进死人的肚子里,等以后有机会再来寻尸取物。
可是他算盘打错已被开膛剖腹,而另外两个盗贼当时在外屋不知此事,所以现在惟一知道真相的只有自己了。
沈限有心想说出来,但这里面最关键的是,当时那颗红色晶石吞下去后,他觉得食道很是噎塞难受,于是狂吞口水想往下顺顺,结果被打破的嘴角流出鲜血,随着口水浸润了晶石,晶石遇血竟然迅速溶解为液体,并随着吞咽进入了他的体内。
这已经再没有拿出来的可能,沈限此时真的是欲哭无泪。
对面黑衣人道:“最后机会,你们到底说不说?”
沈限额头上冷汗涔涔而落,他咬紧牙关坚持着:“那三个人闯进我家,可能把东西藏起来了,我要想想,想他们会藏到哪儿?”
黑衣人点点头,手指指向中间的盗贼:“你说。”
那盗贼一愣,道:“我也要想想。”
黑衣人不耐烦地打个手势,旁边大汉一脚踹走他脚下的方凳:“想你妈!”
那盗贼脖子上绳套立时勒紧,他脚尖绷直下探,离地不过半尺,却是怎么也碰不到,他挣扎着全身不停扭动,脸色涨红如同滴血的猪肝。
没过多久,他头垂下再也不动了,黑衣人淡淡地道:“抬走,去打开看看。”
一阵滴滴答答的声音响起,右边盗贼的裤子里开始淌出尿来。
沈限转头对他大喊:“你认不认识我?”
那盗贼一愣,随即下意识地摇摇头,沈限对黑衣人狂呼道:“看到没有?看到没有?他们不认识我,我真不是他们同伙!”
黑衣人根本不在意,他打个手势,有人对着右边盗贼的方凳走去,那盗贼呼吸越来越急,忽然身子一软双眼翻白,自己吓得晕了过去。
几个大汉见状开始说笑起来,此时不知为何,远处隐隐约约也传来喧哗声,打破了城主府原本的寂静。
黑衣人随手指到一个壮汉:“你去看看怎么回事?”
沈限目送那壮汉打开角门走出去,这边黑衣人道:“怎么,还不想说吗?”
沈限突然道:“你们要找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黑衣人道:“是颗红色的晶石,别装傻!”
沈限一脸迷惘的样子:“是红宝石吗?”
黑衣人眯起眼睛道:“我他妈还没见过,就被你同伙偷走了,你还来问我!当然不是……应该是跟元晶有些类似的那种晶石吧,不过非常小。”说到这里他有些犹豫,显得也是不太确定。
沈限道:“元晶不都是白色的吗?”
黑衣人突然恼怒起来:“少废话,看来不给你吃点苦头,你是想装傻装到底了!”
说着他手一挥,旁边两个壮汉各自拿着根油亮细长的短棍,狞笑着走上前去。
沈限急道:“等等!等等!你听我说…我父亲本是咱们天秦国陇右军威化团山营的一名军官,只因小人诬陷,结果被贬出军中,回家后始终郁郁,最后和我母亲相继病死...”
见他突然说起家世,黑衣人有些迷惑,但还是手掌一立让那两个壮汉停下了脚步。
沈限满头是汗,不过仍然坚持着将语速放慢:“我父亲返乡之后,才开始教导我习武强身,这期间也会给我讲起一些军中的事情,比如他曾经说过,我方若要正面攻打敌人,当然是大张旗鼓喧嚣作势,但若要偷袭敌人,那么在动手前一定要保持安静,越安静越好……”
黑衣人眉头皱起,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他突然发现外面的喧闹声消失了,小院周围死一般的寂静,而沈限的目光正盯着他身后的院墙和屋顶。
他猛地回头,屋顶墙头处乱箭齐发,漫天银光闪烁的厉箭正呼啸而至!
“小心!”黑衣人一声大喊,右臂抡圆画圈,他周围气流立时出现奇异扰动,已将身前厉箭以气劲圈住,跟着身体向左转开,右手借势挥撒,被他圈住的厉箭疾飞回射,对面顿时一片死伤。
“哼,修炼者!”外面一个女声响起,随即小院两扇门脱杻飞出,跟着一个颀长的身影犹如鬼魅,飘忽间已至那黑衣人面前,食指屈起,轻轻在他胸口一敲,黑衣人如被重槌击中,胸口一塌向后倒飞出去,空中口鼻眼耳处同时爆出血雾,显然是活不成了。
跟着这女子左手翻转,将射到身后的几支长箭轻轻拨开,那是伏击者第二轮箭矢刚刚射到,她的身法竟比厉箭还快,误射的箭手跳落院内单膝下跪,她食指轻摇示意无妨。
此时院里的大汉们已被悉数射死,剩下那个盗贼也在晕厥中没了呼吸,只有沈限毫发无损,不过他脚下的小方凳不知被谁碰倒,他现在只能尽量倾斜着身体,将将踩住一个角了。
地上的黑衣人还剩口气,他看着那个颧骨凸起双目狭长的中年女子,哆嗦着道:“天修卫,李大人?”
那女子道:“不错,我是李照,陛下有旨,定陵城城主谢重山结党营私图谋不轨,革去官职立即问斩,其党羽一概肃清,你有什么不服吗?”
“啊!?…”听到这从天而降的霹雳消息,那黑衣人散去了眼里最后一点神采,额头触地停止了呼吸。
沈限也屏住呼吸,稳住劲用脚尖向下一踩,那个小方凳向后竖立起来,他赶紧抬起脚回钩,那小方凳已四腿朝上翻倒在他正下方,他双足一分,踩在了对角的桌腿上。
“杂技耍得不错呀。”李照在旁边抄起手,看着沈限道。
“还好,”沈限吐出口长气,心脏怦怦直跳:“那打个赏把我放下来?”
李照笑了笑道:“你是干什么的,为什么吊在这?”
沈限连忙道:“我是城外下塘村人氏,昨晚有三个盗贼闯进我家,结果城主府追查过来,把我当贼人一起抓回来了,我是清白的,前几天还征兵入伍了,你们可以去核查!”
李照沉默着,双眼不停转动,不知在想些什么,这时那些走进院内的兵士中,有人抱拳道:“大人,这小子倒没说假话,他征兵时我做的考官。”
“哦?”李照回头看看那人。
那人抱拳躬身道:“那天天气闷热蚊虫很多,应征的队伍里人人人都在拍打,唯有他安安静静站在那里,后来我问他为何不怕蚊虫,他说可能是自己血液不同,自小就蚊虫远避,所以我才对他印象深刻。”
沈限闻言连忙道:“就是,就是!”
李照上下打量了沈限几眼,见他四肢修长五官深邃,她点了点头,一挥手让人把沈限放了下来:“小子,我看你挺顺眼,你既然做了我手下人的兵,好,我给你个任务……”
她转头吩咐了几句,两名兵士走出院门,不多时带回来一个紫衣少女,这少女发丝凌乱遮住了脸,身上的衣服虽然肮脏破烂,但剪裁得体,仍能看得出身形窈窕,纤纤细腰更是不堪一握,她垂头而立,不知是何身份。
李照道:“这次谢重山虽然罪大恶极,但陛下宽厚仁怀,念谢重山之女谢思思年幼,免去死罪,流放西塞口。”说着她指了指那个紫衣少女。
沈限静静地听着,不知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李照接着道:“谢思思去西塞口一路要人押送,这趟就由你去吧,路上你要尽忠职守,回来后自有封赏。”
沈限不由得看了看那紫衣少女,李照招招手,有人送上来包袱和腰刀。
“这包袱里有你路上需要的公文、军服和盘缠。到了西塞口,记着到官衙报到…”李照又交待了几句后,突然脸色一冷道:“行了,军令如山时间紧迫,你们这就上路吧。”
沈限一脸懵圈地接过东西,带着谢思思向府外走去。两人沿游廊穿行,只见城主府内东一簇西一簇站满了天修卫旗下的兵士,而地上不时能见到倒毙的尸体,谢思思目不旁视,跟在沈限后面一言不发。
直到走出定陵城的城门,跨过护城河的石桥,沈限才算回过神来,他看着自己换上的军服,摸着身侧的腰刀,犹自有点不敢相信,那个李照看起来人不错,虽然她给的任务有些莫名其妙,但不管怎样自己要尽心完成,不能辜负了她的信任。
而跟在后面的谢思思第一次开口说话,就给了他个迎头逆转:“你觉得李照是好人?白痴…她不过是让你来送死的,这次你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