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雪寒猛然转头朝着那清丽的面庞呼喝，墨黑的瞳孔里满是愤怒与痛苦。
“可我就是宝宁！我就是！”
宝宁也如同一下子受了刺激一般，嘶声大叫起来。
“我就是宝宁！我是你的贴身侍女！我还给你暖过床！”
“我还救过你的命！我就是你的命！你自己说的！”
就像是疯了一般，宝宁一把扯开自己华美的发饰，任由三千青丝散落在地，随后捡起那柄短剑，将残缺的剑锋递到陈雪寒的眼前。
“你看看它！你知道它杀过多少人！你知道它为什么杀人！”
“你们安然离开！却独独把我丢在这里！你们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听得清清楚楚！”
“我告诉你！即便那陈老爷子不派人来杀我，我也绝不会跟你去找他们！”
宝宁眼中溢满了泪水，红红的双眼如同要滴出血来！
“我恨他们！恨他们所有人！就因为我爱你！就因为你爱我！他们就要将我丢在这里任人宰割！”
宝宁的声音吼得嘶哑又疯狂。
“凭什么！？”
“你来说！凭什么！？”
陈雪寒看着眼前如魔一般嘶吼的宝宁，心中除了愤怒，更多了心疼与懊悔，可这又如何？事已至此，谁还能分清对错？
“是我对不住你……”
“不，你没有。”
宝宁的声音轻下来，眼神逐渐恢复，红肿的眼睛格外可怜。
宝宁抬起手，轻轻抚上陈雪寒的脸颊，声音转为如水般的柔和。
“就按你说的，我们都不去幽州，现在陈家也不要你了，宝宁要你。”
“我们就这样在一起，就在这里，谁也打扰不到我们，好不好？”
她的声音如同带着丝丝魔力，犹如丝线一般钻入陈雪寒的脑海，奋力撬动那紧闭的心门。
陈雪寒看着那张秀美面庞，看着那红肿的眼睛，不由得想到那夜她被所有人抛弃，以重伤的身子战战兢兢去面对那些叛军，该是怎样的绝望。
“宝宁……”
陈雪寒抬起手试图握住抚在自己脸上的小手，却被手臂上的沉重轻轻制止了一下。
陈雪寒微微一滞，那是玄重甲的臂铠！
眼神恢复清明，陈雪寒握住宝宁的手，坚定地将其拿开。
“这里不是家，宝宁，跟我一起走，我们去幽州，裴月白的死我们必须要给出一个交代。”
宝宁的眼神也渐渐冷了下来，侧眼望向陈雪寒的那只臂铠。
“裴月白？”
“我第一次见她，就知道她会是那个破坏我们之间关系的人！”
重新支起身子，宝宁从地上站起，整个人的气质缓缓变化，那种可怜的感觉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那种不含感情的庄严圣洁。
“没错，她的死是我逼得，我也知道杀掉她会有多大的后果。”
“我知道，陈家人现在都在依靠着幽州的裴家，裴月白死在我手里，死在你身边，将会让陈家彻底失去保护，甚至还会招来杀身之祸……”
“但那又如何？陈家人弃我不顾，我又何必管他们！”
“呵……”宝宁轻笑一声，“你看，我还是懂得很多东西的，我敢说那裴家小姐站在我的位置定然想的没我周全。”
宝宁再次蹲下，与陈雪寒四目相对。
“我不去幽州，你也不去，我们都知道去就等于死，而我绝不会为了那么一个让人厌恶的蠢女人去送死！”
“这里多好！所有人尊我为教主！在这里我就是天！你能想象吗？他们对我的尊崇要比曾经陈府的人对陈老太爷的尊崇强百倍！甚至我要他们去死，他们也会去！”
宝宁眼中有一种纯粹的狂热，那是陈雪寒从未在她眼中见过的颜色，这莫名让陈雪寒想起了似乎已经死了一年多的北陵道宗伍洋长老。
“宝宁，你已经入魔了。”
陈雪寒也从地上站起，脸上再没了之前的痛惜与悔恨，只剩下冰冷的神情。
“我不会留在这里，我还是会去幽州将所有事情都合盘托出，不会多说你的，也不会少说我的。”
“一切的后果，我都会一力承担。”
正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装，陈雪寒将那玄甲臂铠捆得更紧，如同要勒进自己的胳膊里一般。
不再去看宝宁，陈雪寒走出房舍。
“宝宁，你好自为之。”
“陈雪寒！！”
身后宝宁的声音如同野兽一般，她从没直呼过陈雪寒的大名。
“你以为我这么一路走来很轻松吗！我用的着你来说教！三百多名圣女候选我一个人就杀了二百三！你以为我如今的一切是怎么得来的！你动动嘴就让我去陪你送死！”
“你以为我是为了让陈家人陷入绝境才杀的裴月白？我没那份闲心！”
宝宁冲出屋子，张开双臂挡在陈雪寒的面前，眼中悲恨交加。
“我告诉你！我之所以一定要杀她，就是因为她喜欢你！这理由，足够我杀她一万次！”
“你以为是我一个人逼死她的！还有你！裴月白是因为你才死的！”
“住口！”
陈雪寒爆喝一声，一步上前与宝宁相对而立，双目之中如同燃起黑色的烈焰。
“宝宁，你已然无可救药！我要你记住，我此去幽州如若不死，那曾经在裴月白墓前发过的誓我一样会一一兑现！”
宝宁的眼中骤然显出凄婉之色，豆大的泪珠夺眶而出。
“你要杀我？就为了那个女人？陈雪寒，你够狠！”
猛然甩开金莲袍袖，宝宁手中拿着的还是那柄剑刃残缺的短剑。
“这是你的剑，我用到这般地步仍然不换，只因为它是你给我的！”
宝宁大踏步走到院子一角的水井旁边，转身恨声道：“今日，我就断了与你的最后一丝关联！”
素手松开，那柄曾经华美如今残破的短剑随之落入井中，随后传出重物落水的回声。
“从此以后，你我在无关联！你去你的幽州城，我做我的青莲教主！”
“若再遇到，你我不死不休！”
陈雪寒目睹这一切，也感受这一切，与深爱之人的决裂让他心如刀绞！
握紧双拳，手中的伤口再次渗出血来。
“该当如此！”
沉闷的声音从陈雪寒口中传出，与他平时的声音半点不像。
举手推开院门，门外是成百上千的青莲教众，先前那小侍女宝儿也站在一旁，一双大眼睛里充满纯粹的恨意，他们都听到了陈雪寒与教主最后的话——不死不休！
“哼！”
陈雪寒冷哼一声，杀机如霜。
“青莲教派，每杀一人，都是为民除害！这是她的原话。”
机括扣动，臂铠之下刀刃弹出！
陈雪寒轻抚利刃，喃喃自语：
“今日所杀每一个人，都算到你的账上！”
仓……！
抽刀出鞘之声连绵不绝，每一个青莲教徒都抽出自己的腰刀，刀锋锐利全都指向一处！
“让他走！”
忽然院子中响起宝宁不容反驳的命令，所有教徒都踌躇起来。
“教主！这家伙不除以后还会破坏我们的发展的！”
那侍女宝儿扯着嗓子叫喊，为自己教主的决定感到不解。
“我不想再重复，再废话就死——！”
院子中传出宝宁的声音，杀意冰冷，甚至盖过了这炎炎烈日。
所有教徒终于让开，陈雪寒走在森森杀意之中，丹田里缓缓滋生出一缕幽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