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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此心安处是吾乡

季黎重生在这个世界已经快两个月了,这还是第一次回到这个季黎很小的时候生活过的地方。坐着公交车半个小时到了镇子上,然后再从镇子西街坐一辆摩托,十分钟左右,就到了乡下爷爷的家。

由于这时候交通还不是很发达,很多村镇都没有修通公路,村与村之间也只有一条窄窄的泥巴小道,只要一下雨,就会变得非常泥泞,坑坑洼洼,到处都是水坑,有时车子经过都会陷进坑里,还需要人帮忙推才能开出来。

此时天气虽说也刚刚下了雨,但所幸不是很大,去乡下的唯一泥路不是很泥泞。骑摩托的是季黎同村的一位与爷爷有些亲戚关系的大叔,平常都在外面打工,今年因为自己惟一的女儿要高考了,所以他就回老家,买辆摩托,赚点辛苦钱。

这位大叔看季黎眼熟,在途中经过刚开始那一段时间的尴尬,两人也开始聊两句,这才知道原来季黎就是上一任村长季国伟的长孙。

通过聊天,季黎终于想起了这是谁,这位就是小学时候班长的叔父。由于父母的原因,季黎小时候曾到过别的城市上过两年的学,由于新学校教学水平比较高,季黎英语水平跟不上,所以就降了一级。

所以现在只大了季黎一岁的班长的堂姐,今年都要参加高考了,而从前一起和他同桌的班长,今年也高二了,高考完之后,就是高三了。

两人聊到这里,季黎心中也不断地感慨,命运真的是变化无常啊,兜兜转转,今天还是回到这里。

由于路途本来不是很远,两人刚聊了一会儿,差不过就要到村口了。季黎望着眼前的一幕幕景象,竟有些近乡情怯起来。

说起来季黎应该快五年没回这个村子了,当然,是前世的他,现在这幅身体的原主人两个月前才回来过……

熟悉地山峦,熟悉地稻田、有着熟悉味道的水和泥土混合着散发出的独特的香气,五月份这个时候水稻都已经开花了,米黄色的碎花在风中摇曳着,整块稻田都形成一层层绿黄色起伏的波浪,一阵一阵沙沙地响着;梯田上游还有口池塘,里面半池的荷花颜色深浅不一地点缀着这块嵌在大山深处的绿宝石;一群还未蜕掉淡黄色羽毛的稚鸭正在池中欢快地嬉戏着,与半池的荷花相映成趣……这些无比熟悉地景象使季黎一时间沉浸在了其中。

顺着小道再往前走,经过一个小土坳,再由土坳下边围绕着一口石井的石阶拾级而上,然后在一块甘蔗地的田埂上拐弯,穿过一小片斑竹林,路尽头一棵高大的白缅花树,树下那座两层的灰砖小楼,就是爷爷家了,也是季黎小时候生活的地方。

因为季黎是一大早坐车回来的,路途较近,所以现在也才差不多九点。算算日子,今天应该是赶集的时候,季黎走进自家院子才发现门是锁着的,想来爷爷今天是去赶集去了。

不过这可是季黎从小就开始折腾的地方,可以说山上有些啥,山下有些啥,哪块田里有鱼,哪块田里会有虾,季黎都可以说得上是了如指掌了,这点儿小问题怎么能够难得住他呢!

事实证明,没错,季黎还是从门前那一蹲石磨中间的凹槽里摸到了打开房门的钥匙。

季黎从小忘性较大,不是没有原因的。就这开门的钥匙,爷爷丢过两次,奶奶丢过一次,爸爸丢过三次。就连一向办事可靠的的老妈,也曾丢过一次,那一次还是半夜,大冬天一家人在门外蹲到天亮……

丢东西这种天赋,季黎这家族从来没有失传过……据说季黎还有一个最小的姑婆,当年闹饥荒的时候,全家人出去找吃的,由于这位姑婆才四岁多一点,所以由当时的大家长,也就是季黎的曾祖父一手带着,不知怎么着,就给弄丢了,全家人愣是找了两个月都没找回来,直到季黎重生之前都没有音信。

所以,某一天这一家人痛定思痛,决定准备两把钥匙,一把随身带着,一把就放在全家约定好的门前的一个隐秘的地方,当作备用。

拿到备用钥匙,季黎打开门,顿觉一股让灵魂深处都感到无比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

每个家庭都有属于自己与众不同的味道,生活久了,也就习惯了这种味道。当有一天你离开家时,在外面闻到的都是陌生和疏离的味道,只有突然闻到让自己产生依赖感的味道,你才会对这里有一种家的感觉。

季黎现在就是这样,虽然在城里跟妈妈住在一起,家里也有一种味道,但那是不一样的。这里是从季黎记事以来就生活的地方,这里的每一寸土地,每一缕气息,都承载着季黎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那些美好的记忆,都会被永远地珍藏起来。

怀着颤抖的心情,季黎慢慢地踏进了这个自己曾经生活过将近十年的家。虽然房子三年前经过一番修缮,结构和布局改变了一些,但还是有一些东西没有变,还是记忆中的模样。

桌椅,家具,沙发的摆放位置,都和从前一模一样。

在楼上的一间储物间里,季黎还在一个棕色柜子里找到了自己小学时候的课本和练习册。

翻开一看,还能在上面依稀辨认出自己的字体,弯弯扭扭的钢笔字,在常年不见阳光的环境下,已经有些褪了色。再继续往下翻,就是再小些时候的铅笔字,字体更大更弯曲,更稚嫩,褪色也更加严重。

翻着这些属于自己的东西,季黎仿佛真的自身又回到了这个年纪,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

但是,季黎知道,人总是会长大的,而且自己实际上早已经长大了,毕竟也曾是快到了三十岁的人。

童年那些时光,只能是记忆,却永远回不去了。

怀着这样的心情,季黎没有再翻开这些从前的东西,而是重新将他们封存起来,作为自己人生来处的一个证明。

前世的时候,有个名人叫高晓松,他曾说过这么一句话:父母在时,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时,人生只剩归途。

当然,这说的是生命和亲情在一代一代人之间的这样一种传承:父母在时,你总觉得天塌了有父母,可父母去时,天塌了,就该你来顶住。生命得以这样繁衍,人类所有的精神也得以这样传承和发展。

作为重活一世的人,季黎却对这句话有不一样的看法:生命的精彩不仅仅只在于它的来处和归途,还在于一个人的生命中那些起着重要作用的过程和结束。当然,父母赐予你生命,而你的生命在下一代又得以延续,是很重要的,但这不是生命意义的全部。

如果仅仅是人类这个群体单纯的生命的发展,那么人与动物之间并无多少区别。动物这个群体,没有思想,没有文化,只有本能,它们也只懂得单纯的生命的发展。

但人类有着全宇宙最独一无二的思想,最光辉灿烂的文明。人类的思想不是在生命的源头和尽头一下子产生了文明,而是在每个个体生命延续的过程当中,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人类文明。

就像父母赐予你生命,但你的生命没有童年,没有成长的过程,没有能够证明你经历过某一个生命周期的的证据,这样的生命,也是毫无意义的。

所以,季黎认为,眼前箱子里这些见证了自己童年,见证了自己成长的证据,包括这里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都是自己人生来处的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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