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顾上前两步,将钟晚晚虚虚的护在怀里,看她抑制不住的哭出声来,努力扯出一个过往才会有的笑容,安慰她:“我过得很好,姐姐,你这些年还好吗?”
钟晚晚的眼泪“啪嗒啪嗒”像雨点砸在他的手上,她哭的眼睛鼻子都红了,胡乱的先是摇头又是点头。
周顾何尝不知道她这么多年的辛苦,心里宛若被人用针密密麻麻的刺了几百下,悄悄伸出小指勾着钟晚晚的手轻晃安慰道:“都过去了,别难过了。”
钟晚晚只恨不得在他面前将所有的委屈都道尽,她瞪着一双红红的眼睛质问:“你这些年,有想过回去见我吗?我可是担心你好久。”
周顾没料到她会问这个问题,嘴巴无力的开合了两下,又紧紧闭上。
找过的。
十几岁的时候。
为此还挨了一顿打,在床上躺了两个月不能动。
从此他便知道了,自己越是喜欢的,越要埋在心底不让人窥见半分。
从那以后,便没再找过了。
可这话,当着钟晚晚的面他却说不出口,只得苦笑的扯了扯嘴角,含糊带过:“总之以后我们都会一直一直在一起了。”
俩人已不是稚童,这话的意义深远,周顾说完耳朵有些发烧,想到自己已经出来了一段时间,赶忙道:“姐姐,我不能出来的太久,你先回去,明天见。”
他说完用力的捏了捏钟晚晚的指尖,挥了挥手转身往回跑。
…
回去的时候,果然已经是布好了饭,三双碗筷,上位的是一个头发斑白的老人,正专心致志的看手里的报纸,听到周顾进来的足音,眼也没抬的随意说了句:“回来了?”。
周顾抬眼打量他的神情,什么也看不出来,小心翼翼的挑了最远的地方站了过去,不敢动。
老人又看了会报纸,才“哗啦”一声抖手将报纸四四方方的叠成了一个豆腐块,一双眼看着坐立难安的少年,语气有几分责备:“迟了几分钟,你母亲都饿坏了”
周顾背后生了一层密密的汗,声音带上了几分抖:“对不起,是我来晚了,让外公和母亲久等了。”
“坐吧”老人挑眉瞥了眼他,一边亲自挽起袖子给身边的空碗填了碗汤,指着他说:“你母亲最爱西湖莼菜汤,今天我吩咐厨房做了,她一定高兴的紧。”
周顾嗓子像是被堵住了,脸色有些僵硬的对着那空位置点了点头,低头称是。
老人笑眯眯的点了点头,拿起筷子轻轻敲了下碗沿,声音难得柔和了几分道:“吃吧,娇娇。”
这话,他是对着旁边的空气说的,自然也不会有人回他。
看老人拿起筷子,周顾才敢抬手。食不言寝不语,周家家教极严,一顿饭只有偶尔碗筷轻轻触发出的响。
一顿饭吃毕,老人照例和善的偏头去问身边空气的意见:“娇娇,这汤味道还行吗?”
自然是不会有人回他。
周顾心里越发的发寒,他母亲都死了十几年了,这样的戏还要演多久。
老人却一点不觉得无聊,自言自语兴致勃勃的点评起来:“我尝起来稍微有点淡了,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舌头钝了,娇娇觉得怎么样?要是不喜欢,就跟爸爸说吧。”
说罢伸手虚无的在空气中抚摸了两把,像是在触碰少女黑段一般的发丝。
自然是什么都触碰不到的,伸手一片冰凉。
他的娇娇。
他的女儿。
那个会抬头冲他甜甜的笑着撒娇叫“爸爸”的娇娇。
眼前翻腾着的是少女那张被打的面目全非的一张脸,这么多年还鲜活的在眼前,闭上眼,睁开眼,清晰浮现。他伸手在眼角压了压,赶紧把翻腾的情绪压下去。
再睁眼,看向周顾的眼里已是一片冰冷。
周顾赶忙站了起来,恭敬道:“外公,我想向您讨一个人”
老人“哦”了一声,新奇的上上下下打量他。
周顾自知今天发生的一切都逃不过他的眼,只得硬着头皮坦白:“是小时候很照顾我的邻居家姐姐,听说她今也来应聘家教了。”
老人听他提起小时候的事,脸色又有些淡了下去。
周顾说这话的时候本就打量着他的神色,见他脸上已然有了不悦之色,赶忙补充道:“她小时候常来家里玩,妈妈也很喜欢她。”
提起女儿,老人难得脸上一片宠溺,抬手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笑道:“既然你妈妈也喜欢,咱们就都听她的。”
周顾暗暗松了口气:“谢谢外公”
老人撑着拐杖,有些费力的站了起来,摆了摆手,感叹道:“谢什么,你是我世上唯一的亲人了,你要什么,我自当满足。”
这话
周顾却狠狠的打了个冷颤。
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吗?
是啊,的确是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吧。
他用命爱的女儿的孩子。
也是这孩子的爸爸,亲手夺走了他的命。
他,怕也是他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