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贵妃像是抓到一颗救命稻草般：“你说有个女娃娃？”
张公公立即知道她的意思：“是，老奴猜测，估计是陆家小女。”
他语音落下，拽着他袖子的手放开。
满门全灭，也就是连柳氏……
王贵妃不敢想，面容上有些不知所措，一时间难以消化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
“娘娘……”见她六神无主，嘴都开始颤抖，张公公忍不住提醒道。
“张公公，快，你现在就派人去将她接回来。”王贵妃将眼角的泪憋回去，看了眼窗外。
“但是皇上之前下过命令，不允许二皇子与那陆家小姐再见，这样的话，岂不是违背圣意？”张公公走到门口的步子就这么停下来，又折回来问。
王贵妃一顿，她险些忘记了。
张公公静静的站在一旁，等她发话。
良久后，王贵妃哑着嗓音，闭上双眼，一只手扶着自己沉重的额头，“去吧，有什么事本宫担着。”
在宫里，两个人根本不可能不见面，除非皇帝让她再也无法见到李蜍，但……能够将故人遗孤救回，那便是极好的。
……
张公公匆匆忙忙接到命令赶来的时候，院子里横尸满地，连空气中都是血的味道，还有那地上已经凝结的血，像是在纯白的的雪上开出一朵朵妖艳的花。
张公公不忍心别过脸，压下心底的不忍，往后院子走，一眼就看见坐在地上，怀里抱着柳氏的人。
鲜红色的披风盖在柳氏的身上，旁边扔着一把血迹斑斑的匕首，面前的小姑娘脸色铁青，被冻的嘴都有些发紫，听到动静，抬起眼皮看了一眼，重新落回在她怀里的人身上。
眼里没有任何波动，像是经不起一点热情。
就连平日里在后宫看惯了生死的张公公也于心不忍，“小姐，王贵妃派我来接你去宫，跟咱家走吧，如今只剩下你一个人了。就跟咱家去宫里吧。”
不知是不是“一个人”再次刺痛了她，夺眶而出的眼泪顺着她早已经被冻僵的脸的轮廓划下，掉在衣襟上，望去，上面似乎结了一层冰碴。
她究竟在这儿坐了多久！
张公公摆摆手，后面的人瞬间围上来，想要把她拉起。
不知哪来那么大气力，三个大男人拽不动她。
张公公在她面前蹲下，吞了口口水，看着她瘦小单薄的身体，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张公公，你说，怎么就瞬间只剩下我了呢？”这是她昨晚到现在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声音嘶哑，还带着压抑的哭声，像是一夜间成熟了好几岁。
张公公别开眼，不看她，一时间也有些泪目：“小姐，起来吧，让令母好好休息，莫要扰了地下的安宁。”
说完再去拉她，出乎意料的，竟然松手了。
见状，张公公赶紧喊来人去将柳氏安置好，他伸手去扶陆昔音。
冰天雪地里，她蹲坐时间太长，腿已经麻木，被冻僵的毫无知觉，刚刚一用力，像是不存在一样，一个不稳，差点向地面再次扑去。
张公公眼明手快的去扶她，心里全是同情与怜悯。
缓过神，陆昔音望着张公公，拨开他的手，背影说不出的倔强，她站在那里，泪水顺着脸颊静静的往下流，“娘，女儿不孝，不能陪在你身边了，你放心，我会常回来看你，我一定会好好生活，娘你放心，你在那边一定要过得好。”跪在地上，俯身，行着最大的礼。
许久，再起身。她方才低头的地方，土地比先前湿润了点。
她絮絮的说了很多话，声音轻轻柔柔的，片刻，轻轻柔柔的对张公公说：“走吧。”
她脚步很轻，踩在雪地上几乎听不见声响。
看着她几乎随时都能倒下去的身子，张公公紧紧跟在身后。
陆昔音再回到院子里的时候，庭院里已经被人打扫的干干净净，血是滴在雪上，亦没留下痕迹。
她拿完这五年来一直和李蜍传的信，收到匣子里，装封好，转头看见先前被柳氏送给她的簪子，一并拿去，对着镜子，插在头上。
镜中的人脸上毫无血色，眼底乌青，双眼红肿的像核桃一般大。神态憔悴。
这还是很早前娘从外面回来，知道她最是喜爱樱花，特地命人制作，送与她的生辰礼物。
钗子上的樱花宛若实体般，粉色花瓣鲜嫩，色泽光亮。
她打开盒子看到的第一眼，就十分喜欢，甚至爱不释手。
那时候，她说什么来着？
哦，对了，她说，她要带着这把钗子上花轿，让娘看着它陪她出嫁。
那时候，她娘笑着捏捏她的鼻尖，笑着故作生气：“这才多大，就想着要嫁人了？”
走出屋子，眼前的景象恍如昨日。
像是不曾发生过，只是原本欢声笑语的院子像是死了般沉寂。
静极了。
陆昔音站在大门口，静静的伫立着，最后一眼看着紧闭的大门，两边的石狮子依然昂首抬头的挺立在那里，像是要守卫着什么。
什么也守护不了。
陆昔音收回视线，转身上了马车。
“陆姑娘，贵妃娘娘尽早一听说陆家的事就赶紧派我来接您，这宫里规矩虽然比陆府多了很多，但是陆姑娘这知书达理，一定无碍，而且，王贵妃很喜欢你，您去了啊，衣食无忧。”
张公公见她目光沉沉，盯着自己手里的匣子，眼睛似乎没了焦距，像是一潭死水，没有声响。
她默不作声，张公公知道她内心的悲楚，拍了拍她的背，“孩子，这宫里虽然能保你衣食无忧，但是还是要小心行事。”
陆陆续续的，他说了很多话，宫里吃的喝的玩的，什么都有，甚至连一些宫中趣事都给她讲了。
陆昔音像是完全没听到，一声话也不说，一眨不眨的盯着那匣子。
从此，她便要寄人篱下了。
陆昔音压下心里的难过，选择忍，至少不能在这儿落了泪。
忽然，马车一阵颠簸，就听见车外急急的声音：“公公，不好，我们遇埋伏了！”
这话说完，几只箭直直的刺穿车帘，钉在距离陆昔音不到一尺的地方。
陆昔音还没从惊吓中缓过神，马车停下来，张公公拍拍她，“你在这等着，别出来，我去看看。”
说完转身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