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织野长风在将长刀刺进韩弃心窝的前一刹那,他瞥见了韩弃脸上的笑容。
那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笑,从没见过有人能笑得如此诡异,他只觉得自己脑海里突然传来一阵不适,让他不自觉地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手中的长刀已经刺进了韩弃的心窝。
于是织野长风也笑了,放纵且得意地大笑着。
隐约间,他觉得心口隐隐传来一阵刺痛,随意抬手摸了摸,指尖却碰到了胸前的一个圆形小孔,再看指尖,一片殷红。
织野长风的笑声嘎然而至,他的视线突然变得模糊,只能看见对面一个小孩正坐在地上望着自己,而他的心窝上,却并没有一把刀。
织野长风只能看到这么多了,因为他眼中的色彩已经逐渐褪去,身体颓然倒地。
在场众人无不大惊失色,还以为是韩弃用了什么妖法,正自议论纷纷之际,突闻一人大声惊呼起来。
“暗影七杀术!”
出声的人是伊贺子苏,他刚才瞧得一清二楚,趁着织野长风无缘无故呆立大笑之际,韩弃将双手背在背后结了个手印,然后一只影箭便射进了织野长风的心脏。
伊贺子苏缓步走到织野长风倒下的躯体跟前弯腰查探起来,那躯体的胸口已经没有了起伏,显然已经一命呜呼,鲜血从一个小拇指粗细的圆孔种喷射而出,却寻不见任何凶器。
一切了然后,他站起身,冷冷望向韩弃,运真力吸起织野长风撒手的长刀,一步步逼近韩弃,口中逼问道:“你是太微山韩家的人?”
伊贺姗姗见状慌忙扑到韩弃身前,拦着伊贺子苏道:“不,父亲,他不是韩家的人,他只是学了这一招七杀术法。”
伊贺子苏铁青着脸,怒道:“笑话!太微山韩家的七杀术从来不传外姓,这小子一定是韩家的杂种。”
伊贺姗姗还想替他辩解,韩弃却拉开了她,昂首挺胸道:“不错,我的确不是什么吕寒弃,但我也不是什么杂种,我乃太微山韩英之子,韩弃!”
伊贺姗姗闻言,娇躯一震,松开了韩弃拉着的手,神情瞬间萎靡,脚下连连后退,口中不断嗫嚅道:“你骗我……你骗我……”
韩弃知道对不她住,有心想要解释,可是伊贺子苏却咆哮了起来。
“好啊,当年正是你那混账父亲强行插手我伊贺家的家事,我从那时便发誓,若是在我伊贺家的范围内发现他韩家人,一定给他好看。想不到你小子比你那混账老爹更可恶,竟然利用我女儿混到我眼皮底下,还偷学我伊贺家的武术,隐藏了整整三年!我今天非让韩英断子绝孙不可!”
语毕,对着毫无还手之力的韩弃举刀便砍。
只闻得“铛”一声,千钧一发之际,原来是伊贺姗姗反应过来,抽刀挡下了伊贺子苏的攻击。
“你还要袒护他么?”
伊贺子苏红着眼睛骂道:“这小杂种不过是在利用你,想偷学我伊贺家的武术,你个死丫头,居然还把他当作如意郎君,你还知不知羞?”
伊贺姗姗却双膝一屈,跪下了来,泪水早已肆虐,哭着哀求道:“父亲,我求你放他一条生路。他曾经救过我,我现在还他一次,从此便和他两不相欠。如果父亲不答应,执意要杀他的话,那就请先杀了女儿吧。”
听了这话,伊贺子苏气得直跺脚,暴怒之下,眼角却扫到了织野长风的尸体,顿时心念一转,丢下手中长刀。
“好,我可以不杀他,但是他必须立刻离开伊贺家。织野长风是他杀的,和我伊贺家无关,料想他也逃不过织野家的追杀。”
说完,也不招呼一声,晾着数百宾客在此,怒气冲冲地走了。
织野家今日里来的人,除了织野长风之外,其他全都是些下人。见到织野长风殒命,早就全都吓傻了,直到听到伊贺子苏出言提醒,这才醒过神来,慌手忙脚地抬着织野长风的尸体走了,临走时自然不忘对韩弃恶狠狠地威胁一番。
“小子你等着,织野家是不会放过你的。”
其他围观的宾客见事情闹大,哪个敢发出一点声音,见此间事情总算告一段落,便纷纷出言请辞,两三百人,一转眼间便走了个人去楼空。
偌大个前厅片刻前还热闹非凡,此时却只剩下了两道人影。
伊贺姗姗背对着韩弃,仍自泪流不止。
韩弃本来想解释,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解释。
伊贺子苏说的并没有错,自己的确是利用了她大小姐的身份,让她带自己来伊贺家学武,这一点他无可否认。
良久,伊贺姗姗渐渐止住了眼泪,却并未回头,只是道:“你走吧,永远不要再回来。”
声音冰冷,直刺韩弃的心窝。
“姐姐,我……”
韩弃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想了半天,唯有改口道:“那我走之后,姐姐要好好照顾自己。”
伊贺姗姗没有应答,也没有再回头看他一眼,韩弃忍着腿上的伤痛慢慢站了起来,拾起长刀素妖后,杵着地一瘸一拐的走了。
伊贺姗姗这才悄然转身,望着他渐行渐去的背影,凄声问道:“你对我说的那些话,全都是骗我的吗……”
韩弃腿上有伤,只能以长刀杵地徐徐前行,但他却并不觉得双腿有多疼痛,反而是心中绞痛异常。
他已经十三岁了,不再是当年那个不通情愫的孩子,他第一次领教到了心痛是什么感觉。
一路艰难地走出了伊贺家的大门,韩弃心想着,虽然今日伊贺家如此待他,但总算是对自己有恩,于是心中决意,日后若有机会,该报答的还是要报答的。
门外有两道人影,似乎正在等着他,等韩弃走近了才看清,那是柳生一鸿和葛三青。
“小兄弟,此去有何打算?”柳生一鸿出言问道。
韩弃不由苦笑,道:“你二人是柳生家的人,本来我是该恨你们,可是几年前你二人也曾救过我和娘亲,所以我也想明白了。还请二位回去替我转告柳生元一那老狗,就说我韩弃翅膀硬了的时候,就去取他狗命!”
葛三青犹豫半晌后,不忍道:“你不必担心,析姑姑生活得很好,只是对你思念得紧。”
韩弃闻言感激地看了他一眼,道:“那就再麻烦葛大哥也替我传达一声,就说弃儿过得也很好,用不了多久我便去接她出来。”
葛三青点头应允,又问了一遍道:“可是你接下去有何打算,你杀了织野长风,织野家是不会放过你的。”
韩弃笑道:“这就不劳烦二位担心,区区一个织野家,我韩弃还不惧他。”说罢,不再过多停留,转身一瘸一拐地走了。
韩弃虽然一直向前走着,不作片刻停留,但其实他心中也是一片迷茫,不清楚自己要去向何方。他想去找美执者和姜丰羽,可他并不知道该去哪儿找,从来都是他们找自己。
他如今虽然离开了伊贺家,但是天雷地火刀法早已熟记于心,一直以来也全是靠自己单独修炼,况且娘亲还在柳生家等着他去营救,所以武术还得继续修炼。
所以韩弃想,不如找一个深山隐居起来,一来可以避开织野家的报复,二来也能静下心来修炼。
这次离开得匆忙,除了一把长刀素妖之外,他没有带走任何伊贺家的东西,就连身上的衣服,也因为被撕来包扎伤口而破烂不堪。不过好在身上还有些碎银,那是昨日给伊贺姗姗买镯子后剩下的。
一念想到姗姗,韩弃心中又是一阵绞痛,当下不敢再多想,打定主意去街上买些必备品,再买些干粮,然后就去找个深山躲起来,每日打猎摘果,研习诡术武术,倒也惬意。
韩弃来到街上,先去医馆给自己的腿伤上了点药,然后又去买了卷便宜的铺盖,所剩下的钱只够买三日左右的干粮了。
不过这也足够了,他带着铺盖卷和干粮,弃了大道,也不辨方向,专挑丛林深处、山险水恶的地方走,在第三日傍晚倒还真给他发现了一处好地方。
那是一座小山崖下的水潭边,有着一道小小的瀑布从山崖上洒下,潭水还算清澈,时而还能见到鱼儿游过。
韩弃觉得这里很是适宜隐居,只是可惜这崖下并没有山洞,需要自己搭个窝棚。不过这附近树木茂密,自己又有素妖在手,搭个窝棚倒也费不了多少力气。
打定主意之后,韩弃便放下铺盖,先在潭水内清洗起自己的伤口,却发现伤口并没有好转的迹象。
看来自己这三天的长途跋涉,让伤势变得更重了,若是再这么走下去,这两条腿恐怕就要废了。
可如今他孤身一人,无论是盖窝棚还是找食物,都要靠这两条腿,韩弃担心自己还能不能撑下来。
就在韩弃一筹莫展之际,一个女人的声音却传了过来。
“这个地方倒是不赖,看来你是打算在这里长住了,我的好徒儿。”
韩弃循声望去,竟是自己的师父师兄,美执者和姜丰羽,当下心头大喜,道:“师父师兄,你们怎么来了?”
姜丰羽微微一笑,道:“我们听说了伊贺家发生的事情后,就一直在找你。”
“可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呢?”
韩弃不禁有些担心,如果他们能找到自己,是不是说明织野家的人也有可能会找到这里。
“这个……”姜丰羽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但很快就被他掩盖过去,道:“师父自有办法啦,你就放心吧,除了我们,没有其他人能找到你就是。对了,你的伤怎么样了,师父会些疗伤的咒术,让她帮你看看。”
待美执者用咒术替韩弃治疗完毕后,韩弃顿觉疼痛减轻了不少,心中甚为神奇,问道:“师父,这就是咒术是吧,倒真是神奇呢,可以教我些么?”
美执者却笑道:“师父我是个诡者,只会些简单的疗伤咒术,你若是想要修习咒术,今后大可以自己去找个咒者师父。”
韩弃经她这么一说,倒想起来,在几年前自己曾经就拜过一个咒者师父,好像叫什么鸦老,自己如果以后要学习咒术,或许可以去找他。
只听美执者道:“师父这次来呢,一是给你治伤,二是想再传授你一些诡术。三年时间,镜花诡术和换形诡术你已经修习得不错了,但是却还远远达不到火候,日后还需多加练习。我今日会再传你喧讽诡术和催眠诡术,并将记录了为师生平所搜集的所有诡战术的卷宗留你一份,今后你就自己研习吧。”
“谢谢师父!”
韩弃听到又可以学习新的诡术,顿时来了精神。
“另外,还有一件事。”美执者却忽然间语调一变,道:“上次你在伊贺家,当着数百人的面公然施展镜花诡术,尽管没有被人发现,却还是违反了我们当初的约定。”
“可徒儿当时性命攸关,的确是万不得已的情况啊。”韩弃急忙辩解道。
“小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中打什么算盘。”美执者戳了戳他的脑袋,斥道:“你故意和织野长风定下生死之战,又在负伤落败之后用言语激他,为的就是让自己陷入生死关头,这样一来,你施展诡术便不算坏了约定,是也不是?”
韩弃见自己心中的小九九完全被戳穿,不由吐了吐舌头,腆着脸皮道:“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师父。”
“哼、这次算是你运气好,织野长风的定力不够,才会中了你的诡术。”美执者没好气地继续教训他道:“倘若你以后遇上了真正的高手,也以为自己会些诡术不惧他,便故意让自己陷入性命攸关的关头,那可就真和找死无异了。”
说到此处,她轻轻叹了口气,又道:“所以,我决定了,之前丰羽和你定的那个约定就此撤销,这诡术从今往后你可以随意使用,但是你自己要考虑清楚。丁者的身份一旦暴露,会有怎样的后果,想来你现在应该已经知晓了吧?”
韩弃闻言非但没有松了口气的感觉,反而心中大为警觉,神色郑重地点头道:“弟子知晓其中利害,多谢师父对徒儿的信任。”
“最后,还有一事。”美执者道:“今夜授术之后,你我师徒缘分便到此为止,我和丰羽也会离开东岛,所以我们今天也是来和你告别的。”
“什么,你们要走?”
“是的。”姜丰羽点头道:“为了教你诡术,我们已经在东岛逗留了三年多,师父她是执者,肩负要务,不可能一直留在此地。”
韩弃心中固然不舍,却也明白他们去意已决,便不再阻拦,跪在地上拜道:“师父师兄授术之恩,韩弃永不敢忘。”
是夜,传授完韩弃两门诡术的基础之后,美执者和姜丰羽便启程上路了。
路上,姜丰羽开口问道:“师父,我们真的不再跟着他了么?”
美执者点头应道:“是啊,三年多了,我们无时无刻不在盯着他,如果韩英有意现身的话,早就现身了。不过好在这三年时间,我们也并不是一无所获。当年真执他们在屈流身上押了一回赌注,至今未知结果,现在我想在他身上也赌一回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