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小韩弃话音刚落,鸦老还未及有所反应,那银发女孩却已勃然大怒,三千银发顿时恨不得竖起。
“你是哪里跑来的野小子,想要做我师兄?我让老头领你上山本意只是想让你给我当个下人!现在我改主意了,老头,给我好好教训他一顿!”
鸦老也苦着脸道:“小娃娃,你这一条恐怕就不合情不合理了吧。”
“哦?我倒是觉得合情又合理呢。”
韩弃不为女孩的杀意所动,笑着道:“师父,我问你,她是不是你徒弟?”
“自然是。”
“那她可有行这拜师之礼?”
“这……”
“可曾唤过你一声师父?”
“……未曾……”
“哈哈,我可是行了拜师之礼的,这师父长师父短地喊了也不下十几回了,难道我不该是她师兄么?”
韩弃说到这,笑眯眯地望向怒气冲冲的银发女孩。
鸦老不由语塞。
他心里实在是对韩弃这小子的机敏喜欢地紧,否则一开始就不会出声。但身后这银发姑奶奶也不是好惹的主,夹在他们这两个小娃娃之间,饶他是一代枭雄,也不由大觉头痛。
“好啊,老头,你不动手我自己来!”
银发女孩似乎再也忍受不了韩弃那嘲弄的笑容,闭上双眼,口中念念有词一阵,随后纤纤玉指朝韩弃轻轻一指。
韩弃的表情突然间应指而僵,双手紧紧卡住自己的脖子,倒在地上翻滚起来。
析栾慌忙上前查看,只见韩弃小脸通红,双眼圆睁,口鼻大张却无法呼吸,心知是中了那女孩的咒术。析栾自己也会些咒术皮毛,查探之下清楚是中了息绝咒,赶忙出手解咒,但不知为何,她的解咒之术竟然丝毫不起作用。当下心头又急又怒,朝那银发女孩掠去。
鸦老反应过来,这银发姑奶奶可着实不能得罪,若是在自己手上伤了哪怕一根发丝,自己也是吃罪不起的,于是立即闪身拦住析栾。
析栾心急,也不言语,双袖齐挥,向鸦老迎面拂去。然而衣袖尚未拂下,身体却在半空中登然止住,而后向下坠落。
“定身咒!”
析栾暗呼自己大意,可拼尽了全身力道,也冲破不了这定身咒,只能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眼看着儿子为窒息之苦所折磨,甚至连挣扎的动作也逐渐缓慢了下来。
鸦老亦不忍心新收弟子就这么夭折,正欲出手解咒,身形却陡然一震,当下不进反退,一连暴退出数十丈!
析栾为定身咒所缚,又跌在地上,动弹不得,双眼只能望见弃儿,但她的感知却未失。
就在刚刚这一瞬之间,此处分明又多了两个人的气息!
“解咒!”
与此同时,一声刚毅冷喝从银发女童的耳后根传来,紧接着玉颈一凉,低头一瞧,却是一柄未出鞘的长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握刀之人,此刻正斜站在自己身后。
她微微偏过头,望见一副冷毅的青雉面庞,那是一个比她个头稍高一些的少年武士。
少年并不看她,望着挣扎逐渐缓慢下来的韩弃,握刀的左手往后收拢了些许。
“速速解咒!”
少年武士重复了一句。
银发女童依旧没有反应,此刻的她正在思考着一个问题。
她很奇怪,按照自己的脾气,倘若有陌生人离她这么近,抑或者是有人用武器威胁于她,她早就闪身十几道咒丢过去了。可她不明白,为什么这次的自己会出奇的安静?
是因为有把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么?
可是刀还没有出鞘呢!
少年武士见银发女童并无反应,只是歪头呆看着自己,而他又救人心切,于是果断地右手抽刀再入鞘,速度之快,连女童都没有看见刀光,只听得长刀入鞘之声,接着便看见自己额前的一缕银发应声而落。
女童望着自己的断发,终于回过神来。
只见她屈身急退,伴随口中咒语疾念,十指连弹,与少年武士拉开距离的一瞬间,十数道咒术尽皆向那少年丢了过去。
而那少年却也不躲避,直直地持刀站着,任凭那银发女童在自己身上施咒。
女童一连抛出十数道咒法,似乎将自己所会的所有咒术全都施展了一遍,方才停下手喘气。但当她瞧见对面少年的动作之时,不由连喘气都忘了。
只见那少年闷哼一声,一抖肩,一跺脚,依然笔挺地站在原地,哪里有半点中咒的模样?
“阁下不听劝告,而在下又救人心切,只好得罪了。”
少年说完这一句,身形诡异地消失,眨眼间便已到了那女童身后,一记手刀向女童后颈袭去。
少年速度太快,女童自知已是躲避不及,目光四下急寻鸦老,这才发现,在她和鸦老之间,居然还隔着一个人。
那是一个身材威武的中年汉子,浑身散发出强烈的压迫感,想必不是他拦着,鸦老早就出手了吧。女童想道,她也只能想到这里了,因为少年的那记手刀已经重重地击在了她粉嫩的后颈。
女童瞬间失去了意识,跌倒在地。
少年接着闪身至韩弃身旁,扶起已是灰头土脸的后者。
可怜的韩弃差点窒息过去,好在那女童的力道并不强,失去意识之后,咒术已然自解。
韩弃稍稍清醒之后,明白是眼前的少年武士救了自己性命,用有些嘶哑地声音道:“多谢哥哥相救,此恩韩弃永世不忘。”
少年武士摇头道:“不必谢我,你命不该绝罢了。”
韩弃这才看见倒在一旁的析栾,慌忙跑过去想要将她扶起,却发现她丝毫动弹不得。
“娘亲,娘亲,你怎么了?”韩弃摇晃着母亲叫道。
“别担心,令堂中了那老头的定身咒术,暂时不能动弹而已,并无大碍。只是在下并不懂咒术,无法解咒,不过以令堂的修为,大概两三个时辰左右应该可以自行冲破此咒。”少年武士道。
“定身咒?是很厉害的术术么?”韩弃仰起脑袋问道。
“不,这不是术术,和你刚才所中的息绝咒一样,是咒术。是一种可以超远距离杀人于无形的可怕能力。”
远处,鸦老一直安静地站着,并未有任何要插手的意思,直到目睹完这一幕,他才将目光转那个身材魁梧的中年汉子,缓缓开口。
“原来是东岛一鸿、柳生老弟大驾,啧啧,好俊的徒弟啊。想不到我鸦老的关门弟子,在你徒弟手上竟然挨不到第二招。”
“哪里,鸦老说笑了,我这徒儿不过皮糙肉厚些罢了,也就只能对抗些许个咒术。”
中年汉子大笑着,声音粗狂豪放,然后用目光比划了一下自己和鸦老间这几十丈远的距离,继续笑道:“不过话说回来,这咒者要是让武者近了身,恐怕讨不到好处吧。哈哈……”
远远站着的鸦老并不介意这汉子的嘲讽,反而赔笑道:“哈哈,柳生老弟,你我虽然多年不见,但你不远万里从东岛来此,想必不单单是来和老夫我比试弟子的吧?”
“鸦老住的离这太微山应该也不近吧。我只是偶然路过,我那不成器的徒弟就爱管些闲事,得罪了鸦老,还请鸦老见谅,我师徒二人这便离开。”
中年汉子见此间事了,也不愿做过多纠缠,招呼那少年武士便欲离去。
“等等!”
发声之人竟是银发女童,她刚刚从晕厥中苏醒,揉着后颈从地上爬起。
“你叫什么名字?”她朝少年武士发问,声音冰冷得可怕。
“在下葛三青,适才因救人心切,对小姐多有得罪,还望小姐海涵。”
少年武士心里有些纳闷,自己那一记手刀,足以让她晕厥一个时辰以上,怎么才这么一会便苏醒了?莫非,她在受袭之前还下了什么防御类的咒术?
“好,葛三青,我从来没受过这般委屈,今天非要分出个高下不可。”
女童说完这句,眼神竟然变得迷离起来,口中不断传出咒语,双手自然下垂,似乎在准备着某种极其厉害的咒术。
韩弃在一旁看得真切,他发现女童的银发竟然从发梢开始逐渐染变成血红色,这变化不禁让他心生恐惧,扶着母亲往后退了几步。
“丫头住手!”
远远站着的鸦老见到这一幕,终于不再坐视不理,他不再理会那中年汉子的压迫力,飞身掠至女童跟前,单手食指点在女童眉间,口中默念一阵,只见女童本已染变成血红色的一头长发,又逐渐褪变成原本的银色。女童的眼神也一同安定下来,看来是恢复了意识。
“老头,你为什么要打断我施法?”女童的声音虚弱之极。
“胡闹,”鸦老板着脸斥责道:“那是你的家族禁术,便是汝父施为,也难保不会有所亏损。你这点年纪便胡乱施为,岂还有性命?”
“即便是死,我也不要受人屈辱!”
女童语气丝毫不悔,言语中分明已带着哭腔。
“你学艺不精,败在别人手下是理所当然,有什么好委屈!”
鸦老喝斥到这里,又一改语气,语重心长地劝道:“不过如今你年纪尚小,若是能下苦功夫修习咒术,以你的天赋,莫说是眼前这小子,便是放眼整个北穹境,将来又有几人能是你的对手!”
鸦老这一番话,既有安慰又有叱喝,但女童的情绪好歹平稳了下来。
只见她上前一步,伸出小手指向少年武士,用依旧虚弱的声音喊道:“葛三青,你记着,我叫百木琉璃。十年之后,哪怕是天涯海角,我也会找到你,你最好练好你的武术,否则到时成为我手下败将,我定会报今日之辱!”
“三青随时候教。”葛三青并无过多表示,转身随中年汉子离去。
“我们也走吧,”鸦老携着女童,也准备离去,但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转身朝着韩弃道:“小娃娃,看来你我师徒是有缘无分了。但你若是回心转意,想要和我学艺,为师定居在西关冰池,你只管寻来便是。”
说罢,鸦老对着析栾无名指两次屈伸,析栾的定身咒便应势而解,而鸦老和女童眨眼间便已无影无踪。
“娘亲,你怎么样,没事吧?”
“娘没事,倒是弃儿有没有伤到哪里?”
析栾心疼地望着孩子,自责道:“这些人都是北穹境的成名人物,修为很高,是娘没本事,没能保护好你,倘若你父亲在此,又岂会让我们娘俩受这等欺凌。”
韩弃紧紧咬着嘴唇,直到嘴角溢出血来,他才咬牙切齿地发狠道:“娘亲,父亲不在,就让我来保护娘亲。我要变强,变得比他们任何一个都要强!”
“不,不要,弃儿,娘亲宁愿你一直待在我身边,被我保护,也不要你和你父亲一样的下场!”析栾抱住弃儿,泪水控制不住地滑落。
“对不起,娘亲,”韩弃也紧紧抱住析栾,“我答应你不学术术,但是现在看来,想要变强,也不是只有学术术这一条路。”
“你想去西关和鸦老学咒术?”析栾凝噎问道。
“不,娘亲。”韩弃一本正经地道:“今日那老头怎么也算是对您不敬,将来有机会我一定要他和娘亲您赔罪。我要去的是东岛,我要学武术!即便娘亲反对,我也要去,我是个男子汉,不能总是躲在娘亲身后!”
“好吧,弃儿,你要学武术,娘亲不会阻拦你的。从小你身子骨便弱,修习武术也可强身健体。好,那咱们就去东岛,说不定在那还能找到些你父亲的线索。”
析栾并没有反对,她能看出,即使自己现在再反对恐怕也没用了。她一转念,自己的儿子虽然是个术术奇才,但修习武术,和术术可是大大不同,不是光有天赋就可以的。
伴随着韩弃母子的离去,这块方才热闹非凡的山脚平地又恢复了原有的平静。只剩下远处墙根下的一对叫花子,还在那里一遍一遍地数着包裹里的碎银子。
“都走远了。”
小叫花把银子一颗颗放到嘴边,用牙齿来验证银子的硬度。
“还真是热闹啊,东岛一鸿,西关鸦老,这两个平时只会龟缩不出的角色,竟然这么巧,一起到了这太微山下。好徒儿,你怎么看?”
老叫花摇着破扇,浑浊的双眼望着前方若有所思。
“很明显,和咱们的目的一样呗。”小叫花头也不抬地道。
“那你说说,咱们此行有什么收获?”
“收获有三。第一,近来盛传韩英未死,如今东岛和西关又皆有高手寻来,想必此说不是空穴来风,值得我们继续查探下去。第二,韩家葬礼尚未结束,东岛西关的人却已早早下了太微山,一直跟随在这对母子左右,想必这母子便是我们要找的人。这第三嘛,”
小叫花理了理蓬乱的头发,顿了顿方继续道:“则要恭喜师父又收得一名好弟子啊。”
“哦,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收弟子?”老叫花斜睨着自己的徒儿。
“师父连学费都收了,难道还不准备收徒么?”小叫花举了举那一包白银笑道。
“你这小子,连师父的心思都能猜到几分,哈哈,不错不错。那你倒是说说,这小子的天分比你如何?”
小叫花不急不忙地掏出一块拭巾,一边擦拭着脸和手,一边应道:“若是单论诡术,我有自信不输他。”
“那你看另外两个小家伙如何?”
“那个女童应当是出自西关百木一族,背景强大,天资亦不俗,若真能下大决心苦修咒术,想必将来真能如鸦老所言,鲜有敌手。至于那个武士,我却不知其来历,只是武学天赋极高,个性更是坚毅沉着,不卑不亢,不露声色。我只愿将来与他是友非敌。”
小叫花已经将身上污垢擦拭干净,哪里还是之前那个蓬头垢面的小叫花,俨然一副唇红齿白,眉清目秀,灵气逼人的美少年模样,眉心间一颗红痣,更是为这幅脸庞增添了不少灵气。
“还有呀,师父,下次咱们能不能不要扮作叫花,扮个寻常布衣不好么?”
“傻小子,哪有你这么灵气逼人的寻常布衣!”
老叫花站起身来朝前走去,“等你快些学会了这换形诡术,便不用再装扮了。”
话音未落,老叫花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位娇滴滴的美妇人,她向那英气逼人的少年催促道。
“走,去东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