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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南泽引(十)

血滩在地上,渗入混着腐叶的土里,半枯半腐的叶片染着血色和腥气页页翘起,像是被谁反复刨开的伤口,一块块溃烂淋漓。

阿青费力提上口气,有些僵硬地转过头,发声困难道:“都说过,,不要……理他…”他垂在我身前的手发虚地颤抖,食指中指死死夹在一起,夹着之前药草的绿意。

面颊上的血早已被我的眼泪冲得纵横阑干,在我脸上收缩得紧。

我只看到,那狼妖的爪子腐黑成瘦小的一团,然后阿青倒下来我接住了他。那只妖怪在地上痛苦地翻滚,腐黑色从他的爪子蔓延至他全身,最后黑洼洼的只剩两团眼白掉在土里。

呻吟,尖叫,嘶吼,然后就什么也没有了……

但我耳边仍然很吵,细小的声音密密麻麻,让我感到从内心深处涌出的恐惧正溢过隘口决堤汹涌而来,我似乎又见到那个,面目可怖的自己。

“不是的不是的,我不是要害你们的命!”

脸猛然甩过去,我整个人霎那间松垮,像被谁摔了一耳光。

静静的,我慢慢伸出一只手抹了脸上混着血的眼泪,又是这样,每当我陷入某种极端不好的回忆或情绪中无法挣脱时,总有这样或那样的内力,逼迫我走出来。

眼泪还在嗒嗒啪啪地掉,我看着倒在我怀里的阿青,要是刚才认认真真听阿青说话,知道他方才用的药草长什么样就好了。我无措,只躬着身子万分小心地将阿青放平,一点一点去撕开模糊进他血肉的衣布。

那朵落梅花从袖口掉出来,掉在阿青身上,似黑殷的泥沼里长出一朵莹亮的红莲。

我本来想捡起它,却见落梅花散出红莹的光,阿青身上的血迹便乘着红光的指引渐渐汇回他的伤口处。瞬息间,花散成五瓣,贴合着伤口,像布下一个微小的医治阵法……

不一会儿,阿青身上的大洞便消失,愈合如初,只留出他净白光滑的皮肤透过衣服的破洞露出来。

如获大赦,我倒在地上压了几根野草,闭眼不去理那些从枝间射进的日光。

我竟然就这样睡着了。

还是一位打柴归来的,好心的樵夫将我叫醒,见我一脸血一脸咸盐泪晶的,又掏出一块干净的布让我擦脸,问我怎么了,我只得说在山上遇到野兽的袭击。

“小哥,早点下山吧,天晚山里出来活动的野兽更多。”

“好的,谢谢您,我等他醒来就走。”我道。

送走樵夫之后,我就看着枝隙间光线由偏斜歪成更加偏斜,还被林外的红霞掺成薄粉扑扑的金色。

阿青还是没有醒来。

我仔细地瞧着他,有心跳有呼吸,明明活着怎么就不醒呢?”

叫了他几声也没有反应,我无奈地背起他下山,脚下的步子并不慢,阿青的重量全压在心上了。

夜色渐渐吞没了我身边的景物光色,我用紫蝶引着方向,见一脚踩一脚,挑着地方落脚下山,有时有枝或蔓在面前挡住去路,全被我一把无名火烧个干净。

踏出一步,我前方出现一盏十分古旧的,圆角直棱的黄纸灯。

我转个方向避开那盏灯接着走。

那盏灯落下几步,幽幽地跟上来。

一连走了好一阵,那盏灯一直跟在我身后。前面紫蝶,后面黄灯,在这黑魆魆的林子里略显怪异。

“请您停下吧,我现在着急赶路,怕是没时间听您的故事。”我道,背着阿青向那盏黄纸灯鞠了一躬。

“女娃娃,你着急去哪里呀?”黄纸灯发出声音问我道。

我看着那盏灯不说话,我现在用的是男相,它为何叫我女娃娃?

“你背上的是你的朋友吗?他睡着了?”

“是的,他现在正在睡,我着急着回家把他叫醒。”我道。

黄纸灯轻轻飞到我面前,道:“他没事的,你不用这么着急。”它略略靠近我道:“我看你有几分熟悉,你能听听我的故事吗?”

“不了不了,我不能在这儿停下。”我绕开黄纸灯向前走。套近乎的,还不是骗我听你的故事。

“你的朋友真的无碍,并且我讲的,也不是我的事。”黄纸灯道。

我的步子慢下来。

魂愿灯,也就是已亡之人的魂魄带着未尽的执念,附在人间的许愿灯上,借着人的愿力支撑,向路过的行人讲出自己的故事,并要行人的一滴泪作为续燃的灯心,直到百人泪落,才能够以这种方式转为安息。

而这盏魂愿灯讲的竟然不是自己的故事,燃自己的魂息去招他人安息,为什么呢?

再为什么也不关我的事啊。

我托托背上的阿青继续往前走,那盏黄纸灯又跟在我身后道:“我原本已是落了百人泪,该安息去,可我想着我应该还得为我那个朋友做些什么,却不记得自己要讲什么,直到今日遇见你才想起来些什么。”

你到底要说什么,我觉得我身后这盏灯一点都不靠谱。

“或者换句话说,我等这个开口的时刻已经等了九百年,嗯——好像等了一千年?”黄纸灯道。

“这么久,那你要讲的故事一定很长,我不听。”我道。

“不长,不长的。千年万年之事,到后来再说,也不过寥寥几段话。”

“你既然已经记起你朋友的故事,我还要赶路,你就留给下一个行人吧。”我道。

黄纸灯听了飞过来挡在我面前,它道:“我怕我会忘,这样,你听我讲的故事,我送你去你想去的地方。不过我的魂力有限,不能出若望沼。”

“那你生前很厉害嘛,好,我听你讲,你要说话算数,不然我可不会给你眼泪的。”我边道,边将背上的阿青放下来,等那盏黄纸灯开口讲。

“很久很久之前,有一个北廷人来到南荒,这个人也就是我的朋友。他行善施助,受到南荒妖众的尊重与爱戴,很多南荒的妖也是因为他,才了解到除南荒之外,还有另外的国境,妖与仙也并非水火不容。后来,后来他与南荒的一只女妖相爱了。”黄纸灯道。

“这就完了?”我托着腮帮子问它道。

“我在想,”一会儿黄纸灯又接着道:“当时南方沌虚谷一带夜妖一族据地称大,不停入侵西山,水龙泊和入莳域,挑生事端,拟山君,浔川君和堇夕神,虽态度淡然,但也没有听任夜妖族嚣张妄为,夜妖族惮于他们的实力,就联了北廷去攻。”

“初期北廷军在南荒战无不胜,我那位朋友也因此被封战神,可他很痛苦,他一直在暗中努力调和北廷与南荒的关系。后来他就进了夜妖的囚牢,再后来夜妖败了,北廷撤了,南荒也几乎过半成殇,好不容易逃出监禁的他,又回到沌虚谷。”

“又回去了,为什么?”我问道。

“或许是他渐渐绝望了吧,也对,那时北廷罪他,南荒怨他,只有夜妖苟延残喘在沌虚谷里的监狱才能容得下他,容得下他吗?”黄纸灯道,像是在问自己。

“我去找过他,没找到,他大概是死了,再后来,我也死了。”黄纸灯道,它发出的灯光暗淡些许。“我要讲的故事完了,请你为我的朋友,流一滴泪吧。”

我使劲地眨眨自己的眼睛,嘤——很干。

黄纸灯在我面前照着我的脸。

我再使劲地眨眼,还是没有眼泪。

“没有眼泪的话,血也可以。”黄纸灯道。

“你威胁我?”我叫道,血我也给不出来啊。

“不是,我觉得你身上像有他的气息,女娃娃,你是他留下来的后人吗?”黄纸灯退后飞几步,绕着我看起来,“不像,一点都不像他。”它道。

我把它扫开一点,不就是一滴泪嘛,我哭便是。我道:“给血会疼,我还是哭吧。”

我转向阿青,双手抓住他的手臂使劲摇,“啊一阿青你死得好惨啊,阿——青你不要死啊,啊阿一青你看看我,你别死啊!阿青——!!”我带着哭腔把声音拖得老长,可硬是没落一滴泪。

不至于吧,之前眼泪那是个不值钱地掉,现在阿青虽然没事但一直都没醒来过,稍微点感伤还是应该要有的呀。

黄纸灯在我后面道:“幸好我没肯定说你就是我朋友的后人。”

我白了它一眼,又慢慢静下心来,要是找到之前的感觉,我绝对是能哭出来的。

我的手指滑过阿青被撕裂的衣裳布沿,停在他的小腹处——药草,空洞,殷红,血一下子滴成连珠的细线......

我闭上眼,眼眶烫起来。

死亡......

绝望......

被弃厌的生命!

“哈哈哈,你看到了吗?地佛坐莲生?不过是土偶一尊!巍峨庙殿,飞灰烟灭!众生慈悲?可笑,他们有谁又会来救你?哈哈哈……”

………

“......这苍生,如蝼蚁,群聚噬人骨而不自知,你叫我如何救,如何渡!……”

………

“白离,君悯白离,这些心意,你明白吗?他们仍是敬你,仍爱戴你,你不能死,你要活着!你明白吗?”

“明白吗?!!”

我捂住胸口往前一扑不停咳嗽,似是要将胸腔内并没有的,却感积压己久的闷血全吐个痛快才好,心被压抑收缩到极点,一滴泪,终于被榨出来。

天哪,什么,那种感觉不是我的,哪来的那些声音?

我皱眉,舒口气道:“你说看着我熟悉,你那位朋友,是叫白离吗,君悯白离?”

“对,”黄纸灯道:“原来他叫白离,可让我想了很久。”它的灯光变得忽明忽暗,它催道:“你快说,你们要去哪?”

我知道它了却执念即将安息,但还是忍不住加话道:“乌居洼,我还想问一下,你那位朋友……”话音未落,我和阿青就被送到一片平坦低洼的沼水边。

我还没问完呢,你那位朋友……哪里和我有点像啊?好像之前在误闯的庙里也见过这个名字。

妖和仙,哪里像了?

背起阿青,我还是像百年前一样找到那只船,解下咒绳,再把阿青放在船上,乌居洼也没多大变化嘛。我换回女相,握桨,向沼泽深处的黑影划去。

但愿他,能帮我把阿青弄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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