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末期的秦国是强大的,是恐怖的。秦人尚勇的彪悍在这一时期已达极点。
而且由于秦王的到处征战,秦国本土的青壮男性急剧减少,当初商鞅大夫规定的男子二十三岁入伍的办法已经不足以支撑那样宏伟版图的征战了。
于是部队的军士开始年轻化,入伍年限降至十七岁。
也算是幸事,陈招生于秦王政元年,如今她十七,也是秦王政十七年,就是在这一年,秦王收拾掉了内患,开始了统一六国的征途。
商鞅规定:凡取敌军甲士首级一个,即可得到一级爵位,杀的甲士越多,得到的爵位等级越高。
这爵位代表着你在军中的地位,爵位越高越受人尊敬,不止自己获益,还可以用来给自己或是家人抵罪,只要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最多降个级,可若没有爵位在身,一旦犯了错,轻则棍棒伺候,重则割耳削鼻,再严重了就是活埋斩首,车裂腰斩甚至会株连队友家人。
赏得好,罚的重,这一放一收拿捏的如此恰当,令秦军无一胆敢违背,皆看着赏赐,拼命杀敌。
而且,对于陈招而言更重要的是,军队里的伙食都是按照等级分配的,达到簪袅之后才能吃上口精米,达到不更了,才有资格吃肉!
陈招的目标,就是争取在军营里过上有肉吃的日子。
自然,甲士也不是那么好杀的。
那甲士指的是敌军材官中小头目,或战车甲士,或骑士,而这其中,小头目一般都是有本事且有护卫的,战车甲士和骑士也因其机动性不好杀。
所以,能杀甲士之人,也要有本事!
当然,这不是说杀普通士兵就没有奖励了。虽然他们当兵的俸禄是年俸还是以粮食的形式发放,但杀敌的奖赏是刀币。
在那个没有军饷却需要钱的年代,这种外快着实很重要。
而且,战场杀敌,听着轻松,真的刀光剑影起来,几千上万个人打群架,自己努力杀敌的同时敌军也在努力杀你,莫说甲士,就是布衣士兵,都不好杀!
更重要的是,虽然为了携带方便,军队改良了战利品,只需要敌军左耳便可,可若是要对方甲士的证明,还是要人头作证的。
为了能杀敌而不被敌杀,作为预备役的那一年,陈招没日没夜的操练自己,自己给自己增加训练,就为了能在战场上多一分活着的把握。
面对血腥的疆场,陈招没觉得害怕,反倒有说不清的兴奋。她知道疆场无情,不到一个月,经历了五次厮杀的陈招就亲眼所见了什么是残肢断臂什么是尸骨如山什么是血流成河!
可同时,她也看到了太多因这血腥杀戮而飞黄腾达的卑微之人!
在这个皇权至尊,贵族为上的国度里,诸如她这种渺小如蝼蚁的尘埃之人,想出人头地,不,就只是想吃的好些,都要拿命去拼!
拼就拼吧,卑贱如她,除了这条命,一无所有!
——
蒙恬祖父蒙骜乃秦国上将,曾带兵多次攻打魏国、韩国和赵国,为秦国夺取大量的土地和城池,官拜上卿。
在秦昭襄王和秦王政初年是秦国最重要的将领。父亲蒙武现如今也任军中要职,正是陈招所在部队那个顶头上司。
将门无犬子,蒙恬从小就被各种军事熏陶,立志驰骋疆场为国尽忠,只是奈何父亲有令,按秦律服了兵役功至公乘后,就被勒令学习律法,磨炼心智。
虽然他如今已到而立之年,但有王翦将军与父亲蒙武在,他只能算是毛头小子。
更因为赵国赵括纸上谈兵的前车之鉴,所以秦王几次想让他带兵的念头都被父亲压下来,扬言一定要先将他磨炼够了才能统兵,断不能将将士身家性命草率托付。
蒙恬也觉得父亲顾虑得有理,所以几次随军出征也不过是在军营里做个新兵教员,或是私下里与父亲商量些军事策略,旨在累积经验,成就并不起眼。
但这不起眼,是相对于国家大环境而言。
实际上,蒙恬这个名字,不论是贵族子弟还是朝堂之上,都是一颗耀眼新星。
——
陈招不论过了多久都那么清楚的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蒙恬时候的情景。
朝阳下,新兵训列。蒙恬一身葛甲戎装面容严肃的看着这些新兵,字正腔圆的告诉他们日后战场上的凶险与不测,然后,在一群面色惶恐的新兵中挑选了古井无波一脸不在意的陈招和几个相对不是那么惊慌的士兵做亲兵。
剩下的,被他罚跑军营五圈。
其实按那个时候的军纪,蒙恬就是弄死几个胆小的镇镇军心也是很正常的。可他没有那样做,因为刚从前方战场回来的他比谁都清楚这些新兵的金贵之处。
如今的秦国虽是全民皆兵,却也是农贫地乏,生产生活根本不足以支撑这些士兵的口粮与开销。而且秦人虽然尚武,却也不是刀枪不入,秦兵死在战场连个囫囵尸体都找不回的人数也是很庞大的。
如今的秦国就像一只抱了团的刺猬,外面虽然有着数不清的尖刺,里面却是柔软的禁不起任何攻击。而这些新兵,就好像这只刺猬身上新长出的尖刺,虽然还不够坚硬,不足以将敌人刺死,但蒙恬相信,用不了多久,成长起来的他们会是新一批的更尖锐的护卫。
而如陈招这般心性稳定的新兵,更是这批新刺中的精品,他一定好好的助他们快速成长起来。
刚认识蒙恬的时候,陈招并没有什么好感,相反的,她很嫉妒。
在她开始敬佩蒙恬之前的那些日子里,她一直都很嫉妒蒙恬。
她嫉妒他是男子,嫉妒他有那么好的家世,更嫉妒他高高在上要人仰望的政治地位!
因为嫉妒,所以在她没喜欢上蒙恬的那段时间里她都没给过他好脸色。
嗯,事实上,她没给过任何人好脸色。
每天都是绷着一张冰块脸,让即使是同村的伙伴都不敢和她靠的太近。
不过,尽管她总是绷着一张脸,对人的态度不是很好,但是蒙恬依然对她照顾有加。
不为别的,只因她是战场上一把勇猛的利刃!
尽管初入疆场,但陈招所表现出的屠杀天分刚毅心性,令同袍好生敬佩,甚至有人感慨她的凶狠无善简直就是另一个白起。
不过蒙恬毕竟是贵族子弟,纵然心里不喜,陈招也从来不敢表露半分,左右有她那沉默冰冷的人设在,对于她这淡漠如冰的漠然态度,蒙恬也是好脾气的没有怪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