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子平时虽然总是抱怨师父偏心眼，但是这次总算如愿以偿的时候，他却一点儿也开心不起来。
等徐不凡出去了，奎爷才欠了欠身，伸手招呼丫丫：“丫丫过来，坐。”
丫丫脆生生地答应了一声儿，重新回去坐好，这才歉意地对五子说：“五子哥刚才实在不好意思哈。”
“没事儿没事儿！”五子大方地连连摆手。
“丫丫，你师父有没有跟你说，这次让你过来是干嘛来了？”奎爷磕了磕烟袋锅子里的烟灰，淡淡地问。
一谈正事儿，丫丫就立刻端正起来了：“跟我说了，让我来给您搭把手儿，说是跟着您有肉吃。”
说完想到自己师父说这话时候肉疼的神情，自己忍不住抿嘴笑了。
“呵呵呵，她还真会说。丫丫啊！我这两个不成器的徒弟都这么多年了，也没个固定的一副架儿。我想来想去，也就你师父那儿女孩多，有合适的人，我这才跟你师父开了口，把你给要过来了。”奎爷不疾不徐地说着，好像是在讲一个别人的故事：“可是我刚刚听着，你倒是跟六子打小儿就认识了。”
“我大姨和小六子哥哥一个村，我小时候去我大姨家玩儿，掉河里了，是小六子哥哥把我给救上来了。”丫丫知道眼前这个老头儿眼睛虽然不好使，但是人却精明得很，说虚的反而不如实话实说来得有说服力。
丫丫也不傻，从刚才的情形看，奎爷应该原本是想让自己跟五子搭一副架儿的，结果自己见到六子哥哥太激动了，倒显得好像选了六子哥哥似的，这在场面上就难免显得有几分尴尬。
“那就难怪了。”奎爷意有所指地提了提音调儿：“既然这样，那你是想自己选呢，还是我帮你搭呢？”
丫丫想了想答道：“我师傅说过，一副架看着简单，实际上磨合很难，也不是说谁跟谁掐一块儿就能成的，还是得手底下见真章儿。上台看功夫，下台看感情。台上合拍子了才能成，不合拍子，硬凑合不成。台下两人性格要相投，谈得来，否则没有心有灵犀，也是不成的。您说对吧？”
奎爷一愣，倒是乐了：“好好好，你这丫头，难得清醒，那就试试再说。”
“您看什么时候儿试合适？”丫丫笑眯眯地问。
奎爷放下烟袋锅子，端起茶杯浅浅地饮了一口，道：“这事儿也不是拉郎配，反正这么多年他俩也都这样，也不差在这一时，今天你刚到，咱们点到为止，先不谈这些了。一会儿六子回来咱们一起吃个饭，熟悉熟悉，明天让你们搭档试试，再说也赶趟儿。”
丫丫点点头，笑道：“那行，早就听说东风剧院外边儿这条街全是好吃的馆子，一直没来过，今儿可得好好尝尝。”
她倒是对奎爷说的“试试”并不很担心的模样。
五子原本还以为自己没戏了，这下听到还有机会，心思又活泛起来。
他在一旁半天没插上话，这下见机开口试探道：“看丫丫这样儿，是胸有成竹不怕考啊，底子一定挺硬吧？”
奎爷闻言，脸色就有点儿不大好看，自己刚说明天再试，五子这小王八羔子说人家底子硬，这不是刚人家么。像现在比划比划，这小子心太急了。
这要是小姑娘被架上去下不来台，以后还咋跟你一副架？这跟往外推人有啥区别。
真是活该这货唱一辈子单出头！
奎爷心里把五子骂得狗血淋头，表面上还不能呵斥五子，不能让五子下不来台。
奎爷的脸色可想而知有多难看，只是不好发作。
奎爷却是万万没想到，一般小姑娘这会儿被架上去，早就下不来台，沉不住气了，要么酸脸子，要么就当场发作了。
可是丫丫居然没生气。
丫丫笑吟吟地道：“我刚听了六子哥哥唱，我学艺不精，可比六子哥哥逊色多了。五子哥唱戏我没听过，但是我师父说了，奎爷会教人，五子哥比六子哥哥年纪长，入门早，我更比不了。一副架不能一高一低，看来这趟我是白来了。”
丫丫说完，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五子，笑眯眯地等他回答。
这番话就是连消带打，既捧了奎爷的臭脚，明褒暗贬了五子骄傲自满，架子不稳，又丝毫没让自己吃亏，还给五子留了面子，却又堵了五子的话头儿。
丫丫一派天真诚恳的模样，说得话也让人无法反驳。
五子张了张嘴，呆愣半晌，最终只好讪讪地挠挠头，硬挤出一个笑容来，嘿嘿两声，无言以对。
奎爷挑挑眉，面上一松，心里暗暗点头。
这小丫头儿嘿，是个角儿。
丫丫哪里是一般小姑娘？
她从小就接触人很多，拜了师学了二人转之后更是练成了一副玲珑心肠。
她师父又刚好是个业内有名的七窍玲珑心的主儿，哪可能连这么点儿小场面都应付不来。
“好了，五子，别磨叽了，赶紧给丫丫安排住处！”奎爷给五子找了个台阶下。
五子赶紧应了一声安排去了。
当天丫丫就住进了东风剧场的演员宿舍里。
小六子卸完妆回来，天也不早了，也没去打扰丫丫。
第二天一大早，五子敲响丫丫的房门。
“五子哥，这么早？咋了，有啥……事儿？”开了门的丫丫睡眼惺忪地，穿着小圆点的睡衣，奇怪地看着把自己捯饬得油头粉面的五子。
五子作业一宿没睡踏实，他总感觉丫丫最后后选择和小六子一副架。
其实跟谁一副架倒没关系，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何况丫丫真的漂亮，五子又正值青春。
五子这货动心了。
五子早早就起来了，打了水洗了两三遍脸，又跟同宿舍的借了友谊牌的雪花膏，整个人都白了一个度，脑袋上又抹了发油，把自己弄得香喷喷儿的油汪汪儿的，利利索索的。
他想给丫丫留一个好印象，还要赶在小六子前面。
现在，他穿着小白衬衫，灰色马甲，大喇叭裤，站在门口儿活似个小马仔，跟昨晚判若两人。
可他觉得自己形象爆表，很自信，美滋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