获奖者 古冈
古冈：诗人，祖居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六点分社文学编辑。著有《古冈短诗选》、《尘世的重负——1987—2011诗选》等诗集，在《书城》等报刊发表随笔文论等。曾获诗东西-DJS诗集奖（2012），首届上海国际诗歌节诗歌创作大赛奖（2016），北京文艺网国际华文诗歌奖（2016）。
老城厢
抽紧的绳子，
垂下袖管。
两手清风，
脱底的盘儿
没地方盛满这世。
老街噪音大，
扫地，倒马桶。
晚清的暗探，
一路世袭，躲门后。
马车，独轮
逼仄城厢的弄道。
2007.10.18
44弄
绕小路回家，
一飘一眨，锈井。
弯曲，不高的墙
落了块水泥，
那儿绰号闪出。
搭肩，下军棋。
空巷驱风
民女浣衣
洗头的冲水，
憋足了站公厕。
乱布线的电表，
黝黑楼底，无顶
漏的细光，
翻墙一样翻脸。
2009.10.21
老北门
一
小地方不像九州
轰然而至的祖籍，
围墙起一圈皮肤。
地址的没落已现，
诚意的朽木，可雕也。
扼腕的、顿足。
车马携我，
月桂
灯笼四肢，
拖着沪剧。
二
他们朝我请假，
半生绳梯
来不到后世，
洋泾桥上的熠熠
去了哪家戏馆子。
花园弄外族的清洁
满人、租地的洋人，
一路带来的不止
沿街的煤气灯，
像烧儒家的灯芯。
三
肇嘉浜流经城道：
小马路，旧城拆了。
旧空巷
女生作伴。
大路朝东，
归土。
谁去华界，租界
冥界。城头整夜
哄抬小刀会的粮。
2007.9.24
东正教堂
洋葱尖顶
暗蓝，涂新。
民国初
恹恹的暗空，
在它前面流
臭味的小河浜。
黑衣僧
租界偏僻处，
俄语清洁着地基，
拆了的沈家木桥。
2009.11.4
环地铁
心悸时，坐车
铁轮子灌肠。
来年总迟疑
总赶急
打着饱嗝换乘。
百年废了的
老城窟窿。
疲倦蔓延车厢，
坐、站着打瞌睡。
刚下，门合上了：
盒子环绕的铁箍。
2008.2.21
南东书店
巨大的轮盘赌，
停下，过去，转回。
上楼了绕中间货摊
变小的店铺卖文具。
那时右拐，到底外国文学柜台，
营业员转身拿书。
2009.9.21
四马路
他一人
下班的礼貌
纯粹却孤寂越烈。
四马路，暗日沿路面
笔直洒下碎石子。
快步走，怕熟人碰着
礼貌推诿，独个
蜕一层窝里的皮。
闪回大门
厅里挪动类似
浑然挤兑的虫。
缓慢，中了魔
她闪回现实大街。
暗淡的黄，混合
毒品似的谜。我们能
一直这么走，人群暗，
彤彤，像个发馊蛋黄。
2010.1.13
后视镜
不把听觉当回事
却满城噪音，
你不听的词
油腻肥耳堵了。
指甲断裂，无聊
优雅态的酸腐。
文雅烙下
满口假牙的黑话。
我见了漂的鱼
浮上水面的恶臭。
黑雨水湿了，
半干柏油路
长长刹车痕。
雨披诡异的
一片晴空。
两个交通灯
忽地飘到左前方。
商品楼、商厦
模糊的广告牌
个个路口飘风，
后视镜却向前。
夫妻争执
甜点上供了小字辈。
次日游过界河
无望地囚禁于
废气的车尾。
车向前
怕迟到阻塞
卷起的枯叶片。
2004.3.25
过肇家浜路
车过时，正好回头
马路剖肚，断续的
弯弯肠子，脚踏车
噎食断了链条。
张口是恶臭的门腔，
早市上空飘云
夹在早餐和豆浆
她标志的性别牌。
别人骑得慢
民工倦沓地骑，
裤边一口痰
轻易废掉
村里的祖辈。
他脱胎于
对襟衫，
如烟，农民画
大红平顶屋。
农事的喜，
窝挪到山外
落山处的红彤。
她转身走了。
2003.6.2
自顾自
街上喧嚷，灯光若无，
天井浸泡暗出，彩灯
边线：大光明影院。
边上24层
最高的楼。
月牙形轮廓，
我们坐，下颚抵咖啡。
嘴角边，他人的痛
实心的球，自个儿打着滚。
2006.4.17
天钥桥路
桥上走下，另一个他
骑摩托，两影子较劲。
清末菜市场过桥的
长辫子，长衫，摇黑布面
的扇子。欲坠的木桥
还有一个
转世看到菜篮子。
惊骇的头顶
数千恶意黑袍。
拆了，桥墩下
填平的水路
旧舢板游弋的，
一如那时，那景。
2007.4.6
胜似那时
浆搁那儿，洋泾浜
台阶上了岸，
渡船的阴天，
爷爷六岁。
飘零的
绸缎里子，及烟。
外洋泾桥的木头人。
2010.6.30
住区
天略凉，关了小区
门，铁的锁咔哒
一声：锁芯两边
碰几下的回声。
车没来，
右边到路角：
稀拉行人，
东边映得怪红，
西门面的反照。
清末小记
密密麻的弄子，
停不住的人儿。
2008.2.19
一头栽进早晨
天凉了些，
手戴进手套
僵直的手指更直。
排烟管噗噗响着，
内里慢半拍，
橡皮筋时而绷紧，
随过往碎了且白。
活着的小事儿
如逼视的真假
噩梦颓唐时。
无从握一滴光，
我没的那部分，
暗中伸缩。
起早一阵风掠过
枯叶牙状的边。
黄浦江高挂的灯，
江边码头
走在昔日的人。
关乎破衣，烂枕头
盖被子似的
覆在趋平的波纹。
2005.11.24
大道
基准线朝零，弱小
驱巫的版图。
痉挛像胃衰落
帝国之眼的漩涡。
街巷，忍着发展
通天的水泥叫嚷。
条条大道朝西，
归于零的一，好似无。
2004.6.15
晨起开的门
起床的铁架，
人亦然。
不小解，快亮的天，
纯粹一块
蓝，透亮。
扫地阿姨的扫帚，
触碰几下
车内警报器。
牙膏挤出
迟到的哀怨。
晚了
浑然不晓得
假小子混入。
个儿参差，
不解其时，
废话连
会议的渣子。
逼人的
柱子竖起，
裱一裱，年头发钱。
多和少的经济分成，
神游的人加钱。
日日走不出
肤面，骨骼的乱码。
探监的中年
来自何方？
生生聆听血脉，
终有一刻
鱼饵像耀眼的光，
门大开。
2006.8.28
出走
日日忙的同事和机关
上级的上级，吐纳像花蕾的屎。
落下或鸟儿飞过，
我不用“驶”的美意，它无损花之脆。
比之钢筋水泥，
摞他们的置放地，安抚的深睡。
起而奔走，夜是我们白日，
飞着，儿戏颠倒的事业心。
小巧官僚的
会议桌的方寸世界。
铝合金窗紧闭，
偶尔是我坐那儿。
飘的星云，点亮了骨磷，
趁我们身体的时差出走。
2008.4.11
仿古的飞禽
驱迫金融局；合流
和外币串门、搭卖。
以掘地的毅力
倒卖废弃纸币。
要么被利率左右，
环顾大马路，洋人车马。
出生像豁达的气泡，
弥留、倒塌的屋子。
朽木的块状
支撑片片瓦、砾。
落鳞片，皮上的屑。
仿今夕
日落的泪珠子。
眼汪汪，螺纹的
结没解开，
饿在温柔田野
环视空中零部件。
星空废机芯，
人间骨盆的机油渣。
罐子里闷的
万物非冰点
而绝地逢生。
三尺高一点，
氧气的输卵管撬我们的皮。
肺窒息和虐待自以为
飞蓬在翅膀上结了锈。
2007.10.31
废话的迹象
小心，我变老的迹象，
一会儿一道纹，
节庆的泥巴刻痕。
他们分门
皆是人类一支
骨骼排列的幻影：
祖先的衣钵
气泡模样的，
末了仍是我。
没完没了的活，
家庭的滋养，
苗独自生长。
光停留之处
虚妄的罂粟。
准时、别迟到，
上级的笑脸，
他们皮肤驰骋，
像个哑言的小丑。
裹着混迹的事业，
风像风的隙缝
轻微地抚过。
2006.3.13
分析的秘密
人是技术载体
一眨眼，分泌
诗化的脑图。
绝境不过是
胃的加速度，
沿通道滑翔。
对此，语音
缭绕的声波
仪器上成了
正义的波纹。
机体隐秘措辞
可窃听的天籁。
击垮我们松散
词的发辫，嚼舌
图像被捕获。
可辨识的
我们变形的四肢
来年的借据，瘫痪了。
2002.11.19
假寐
飘雪了，老地方尚在，
路面修过，汽车开人行
无法避让的道。
捂雪，零星的落，
棉花撕碎的片儿。
一年，百年就过了。
二年，不老的人没了影儿。
三年，年数的绛紫。
堆扎那儿，
公用沐浴，让岗位尖声
叫喊着而起，
捆声音的舌苔尖。
我就是他人
新郎官那儿
穿公众衣裳，
千篇口哨声，
我的憎恶一个样。
我的窒息换了钱币包裹，
我无耻地应付、穿围巾
戴帽的上级：嘿：撕开吧。
他们除了腔骨假的核，
被逼近的凸出的骸身。
2008.1.17
今早，或今世
醒来看窗，天阴，
不落雨，温度低七八度。
温存的东西咯噔，
善意在它嘴边。
飞走几个叽喳的鸟，
集体地俯视，自在啄食。
罩在笼中的机关，
我们打湿了翅膀。
明朝是周日，下雨，
一天天捱的种族链。
泡杯茶，窗外高架，
淡汁云絮，露白光。
想着扮演和即将
抽搐的肌肉，脸儿诡秘的笑。
一会儿我就站起，
低斜掠过这阴空。
2009.3.13
进取心
他一旦从内部睡过了头，感冒或迟到，
转身仰卧其上，竹席的凉爽，毕竟隔层皮。
他们以皮肉感受温度、气概，
生死攸关的工资阀门。去人事的里屋开启
头儿谆谆教导的怪态，
那一时的陈词。我不说腐烂嘴皮
至天边他们也是卸了皮的职务。
认同普世的某个道理纽扣，流光闪烁一刻。
小官吏脸上写满整世
文凭及马屁调味品。憨厚的城府
着眼未来的爬坡，他倚老的高度：
你们都很年轻，要有事业心啊！
（二十年前一个副科长
他振振有词说了一大通，
且点上一根香烟，发黄的手指头，
他稍嫌笨拙的道理，嘴皮子上干枯）
他们打开一张报纸，
干瘪瘪的进取心，爬虫总咬身后尾巴。
他们晋级的庞大理想不容吱吱发响，
烂布头拆下一堆雄心。人们绞痛之余
模拟他们的身躯：邻舍民俗的，或游街的蛀虫招牌。
2006.4.12
考勤
耳旁风、请假
空缺的人留名。
胖科长把胳膊
搁在人事窗台。
自行车经过，
公司班车开走。
她突发脑溢血，
老公年内
娶了一个。
等考勤
把一天勾销
退休的
陷进风中：
蛀牙腻味
爬回牙床。
蛆的纸币
领口饭钱，
上司口腔
喷的唾沫。
圈内规则：
撤掉每根骨头，
老了，再撤走腰。
2002.9.9
来自审判的早上
晨空中，步行的街，
公共大巴尾气
突突地冒黑烟。
车驶过，余烟如扭曲
逃窜的蛇。
四散的雾气，
红灯一亮，脚踏车吱地
列在横道线。
前轮越出了
白线，交警的
底线
斜睨的余光。
拎起嗓门
公理的制服套
条规的大头钉。
大街
和里巷补满
瘪了气的轮胎。
瘀积于闷热，吊床
喉口，某个机关算尽
沙哑地爬上官位。
迂腐的街巷肠子，
内部的恶浪
三分之一露白。
她晚期的恶寒，
麻木减轻分量。
一城，一座无名
云端一隅，
来自何方公判。
旋而我们上苍，
高叫公理缝衣，
楚楚的破衣衫。
2004.7.8
老套路
皮和肉的迸裂
身心从里面
不受血网束缚。
光景会烂的，
工龄滴答响。
手中的笔、工资袋
这店儿，
忽而变小
变没了的我。
光荣退休，一排
锣鼓鱼贯而了结。
2009.9.8
冷暖
出地铁站，潮湿、带棕榈
散淡的南方味。热的毛孔。
遇着冷的街气，
打烊店铺铐的环形锁。
上班不是自己的身，
莫名、厌倦的套话。
钱和糊口，
使得休假成了自欺。
割了脐带的痛，
绕紧儒家的器官。
2009.1.14
美的疤痕
每天坐着，不迟到
早退；光阴搓的线
一环扣一环，
勒住刀锋似的脖子
更锋利的绳子。
着重于诗，工艺学的美
一层楼的气泡，
站在无边球面
半宿命的游移。
机械齿轮
能逃哪里？
红火球照转
榨干和发芽
腿生长、发育。
就算我们走遍
踏遍自身泥潭。
球面的周长，
左肺长出爪子。
整张货币王国
长满汇率的眼，
现时的一块疤痕。
2003.8.11
偏头痛
头痛，四方局限
脑神经密布，水乡泛恶心。
穿梭的针
勾起了泥浆。
要逃，脑壳大小，
正是方圆的羁绊。
我穿紧身的思想，启蒙新政；
我吃污浊空气，推波换朝代。
钱反过来捆我，上班的猪被惯养。
升职的禁闭一团人形的灰。
制服的中山装，商业却翻时尚
创意裹易朽的，骨骼和烂肉块。
人是天下的灰，
痛是不痛的天堑。
2008.5.6
日子朝东
四月种子种下，发芽及子孙们，
因喘气功夫，平衡表不平。
他们把遗忘的尺横竖摆平，
日历中一朵花：铁制的莲花瓣。
眼下人际、上班的焦虑
闷堵每一个角落，叫你朝东
你就是机构的锈钉子、劣迹，
是一叠文件纸，A4的皱褶。
一种无前例的银币
潮汐落下及海域上，
我们空旷的忌讳。
谁会没边儿？
没事找事的，游丝上吊篮，
起重机呵机械臂，起吊的海港童年：
黑漆漆银幕，
伸手，五指渗出的水。
我们流矢在尖头，
无话，尖叫奔跑，
座位速衰老。
谁会责怪
恐怖的黑暗码表，黑之
妖艳的陷入欲望。
电脑沿途的风土关机，
虚拟鼠标右键
认同的祖先，像个杜撰
忽地光标一闪，谁在那？
2006.4.3
软刀子
一旦入睡，
醒来的大道，
阵雨轰响，
椅子摇。铁饭碗
铁牢笼，体内作息。
皮及肉的黏连，
电话线像血管
连了娘胎脐带。
婚姻找一屋子存折，
狂喜的席梦思，却得了
厌倦的骨质增生。
枪炮的春天，淋漓
刀子雨，
隐喻的呓语
平衡人类的计谋。
嗓子反光
落入官腔的血刃。
2006.4.4
社区潜规则
冒出个岗位，
买换肾的运道
买公司氏族全部的缺席。
养老金，有保障的生
不如乳汁干了。
味蕾不见得实惠，
饮食的结，
臂弯子里安睡的婴儿。
树枯脸皮皱，
停泊的刹车。
蹊跷的跷跷板，
半筐子喜悦
流于缝道间。
雄辩在上一晃，
八个苦衷的柿子
声调的中学。
小学更痴，
玻璃弹子球，野性的
界河斑驳，船在上面走。
空前只是一借口，
半辈子不懂
不明晓的道德棋盘：
谱中有谱，人人自危，
停水了停气，社区
冲着它的鄙薄。
2006.3.30
循规
往日过滤的网，
顺着漂。
舒适的
轻微的方向，
气味隐秘处。
身体，别人的圆规
造就它，喂食和划一。
顺惯性至
骇然不顾迟早
没了球的操场。
多年进化，
机关禽兽，表面
征服的作息表。
被虚伪调走五脏六腑，
被气候，朝代被自己吞噬。
2008.9.5
一上班，我就去找
我晓得虚空、不得已
考勤卡，一条算一个
余生，领导
不迟到，但早退了，
不再有人事的污点。
每天你要劈头，
沿线的假设全是，没假设。
我从旁领取
巩固的枷锁联盟。
要是没了遗迹，
你去哪儿找？
找一个梦出头的地方，
人烟渐稀的无头苍蝇。
2009.6.23
异化的大脑
公事算什么辽阔，
抑制的马达
换下人类的脚。
站着，一滴油
滑到工业谷底。
扇子，成排
写字楼窗子，白领的
空调身段，
思想逻辑的算盘珠。
利润的润滑剂，
腰部钩上人事链条。
公司一脚在社会
大张救济的网。
（他们收缴的肉体棋盘）
清算它的势利围墙，
辞工单，上面有全部的法。
传不出厂长室
宽敞的打蜡地板。
监工舞着上司的诏令，
监视的眼，看你五脏
运行的大脑浓度，
管道外输送车马。
2003.8.20
职代会
我直想躲。公司的两耳
你不缺？员工畅通
倒卖文化的皱皮。
内脏的酸腐气
一把揪出献媚者。
上下一般
软塌塌举手，投票。
翻计分牌，公司像小家？
无不用利润刮宫。
职位如空穴，聚今世之财。
你代表谁的皮？摇臂
红选票，假话伴口腔，
塞满千篇的眼角。
脏手达成决议，我不吃
饭勺撬嘴，鼓涨满身的肉。
当世的造钱牌坊，
无处可去，一把一个空梦呓。
2004.2.19
真不在乎
制度化兔子，允许上
机械发条，6点半醒。
啄米的铁壳鸡，
细铁皮脚趾，抖着乱走。
列车在天上
睡的云朵里。
谜团掖着，像魔术
一把抽出年轮发丝。
不在乎
尘世皆数百年
锈浊的文物苍穹。
变丑、骇人的事儿一样
鸟儿衔片，轻的薄天空。
2010.1.18
综合症
三十年工龄，
覆盖他半身
革命和国家的稻草都在。
年轮明摆着
直到碎骨头。
周一综合症，
退休前后
一样，迟钝的
每日将灭的日光。
肺种植必要的种子，
年纪大和老了，
启蒙骨骼，不甘并松脆。
2009.9.7
卡夫卡的脆纸片
卡夫卡翻开账本，
电风扇叶片，
迎墙头草，倒影的身躯。
他隐于同事风雨
零碎，职务上欠款。
双排扣
合影的严峻流光
大而炯炯有着神。
神谕的一支羽毛笔，
夜两三点的幕，
天刹住，须趁亮
之前扮好装。
父系的机器声，
开动的黎明，大工业
成就这摊子事：
退婚的解放，
血脉的下限淤堵。
名人不出他们
内在的海，
焚烧文稿，
已具神往之地。
旭辉的班头照常，
公事升虚火。
上级的坟头草
临乡鸟瞰，
鸟落屋梁滴着水。
2006.6
城的一头
“雪，落满一城”
散文和古建筑林立。
我们不相干
窒息于邻里，
外端眼见为实。
惶恐于米粒似的蜚语
桥头推的人力车。
十年一晃，
惯性，我坐地铁，
贯穿地下一闪，
褊狭地揿短信。
2009.6.30
背面的美
一宿能睡几夜
混着法子逃。
隔日打卡，统一脸庞
开几天便谢了，
或纠结他
一件小摆设。
紫色的厌恶
尾气着火了，
铁皮小乌龟壳的轮子。
如旧市容日渐划一，
绕心脏薄膜，怪异地斜伸。
热树林，叶落
隔层围墙，铁丝网。
僧侣们踱步，
那时的爷爷
现在和当下，
事物的瞳仁，
晶莹的流光。
太俗美，挡住了背面
作假的美育学校。
2004.3.16
晨，并非一个梦
老房子拆了，数砖头？
一如生有所终，
一会儿工夫，简直一晃。
八几年的机场玻璃门，
他立在那时，
立着，等一架
不会来的机头。
何处的桥，合拢身后
轻云浮上。
迟早必醒，
身在何地
变无的床惊噩：
游弋而走了。
2006.3.21
初春
市政的阴沟，
这城的阴霾。
这脚下的鞋水洼里蹚，
这早起潮湿，
气压人头。
这初春响雷，
猫咪似弓着背
窜了过去。
铁丝的围栏
斜上方一跃，
这地域的海骇然：
晨起，妻喃喃
窗下桃花开了。
这蒙阴背面仍以
凉的，虚景为生。
2008.4.9
邻里
其一
灶台朝外，里朝着灯，
那时，不久递来的
今儿仍亮着。
操起油烟味，排气管，
从烟中散了的，脑子
晃着阿婆的碎嘴。
其二
有一年装修，坐小板凳
领受邻里检阅。
她那时
那夕，黄暗的天日，
恍然中构想
相关的聊天
进愈暗的内屋。
出入烟花，传闻
绕她旧时，得体衣着。
一年之晨，
（老“克勒”
瘸腿，斜拄一根
左右逢源的拐棍）
夫人对窗吆喝，
老“克勒”风衣
弯下妥协的腰。
骨子踱步，
心中那盏
枯竭的冷冻品。
不就哪一场雪，
楼屋落了一层。
2006.8.1
旧灶间
一窝粥
焦糊味。
黑灰一层
围兜甩两下，挤着做，
胖了一圈，烟熏余年。
锅碗胡乱一排
黑漆漆旧煤灶，
积垢黑的焦油。
此时，灯灭
她脸儿，微光一闪。
灯芯乱窜，亮了
嘎吱，木梯脆裂。
搬家的，拆迁。或搬到
城郊结合部。
皮鞋后跟，噔噔长层毛，
轻风一吹，松开的黏土。
2004.8.2
地下商铺
契机未落
回旋的耳边，
几个噪音
轮番的空中
陌生但好奇。
升温的街巷，
燥而甜
冒黑烟的尾气，
停一会儿散去。
地下通道，小商铺
两边累赘的样品。
女式鞋，时髦尖头
图钉打桩的细鞋根，
尾随看不见的
监视者。
潜伏，无形
有序的背心；
他不在，无处
不显现，或他
替代眼珠的笑。
购物，添衰老
膨胀的赌注：
攒更多本钱。
穿堂风，阵痛的
叠加的倩影。
像她又不是她
归于同一的脸：
归于枝头
喇叭声歪叫，一长溜
穿梭的路人，及晃影
全在蒸发。
2004.4.2
飞翔
空中显出静。
日头在上
云不动，他骑车
揿铃，左右摇摆。
红灯冷飕飕
停那儿，空中
透明的
在扩大。
词火烧着
御寒的冬装。
相继停
一排自行车。
不相干的
迟疑
已悄然
涌出，停了。
越过去
以往的车流
到各地张望。
灯大亮，交通
十字路口摊牌：
亲戚旧友围拢
看你
背后，什么都在
却没了，松开手掌
天使呵气。他站在
斜面，小时候飞起。
2002.11.18
勾掉一个人名，一生的事
过去植入了
房卡户名。
旧同事瘦了脸
两肋挤出苦汁。
淮海路旧损公寓，
同事习惯它的错乱打扮。
天热，人们做账
一记阴谋的耳光
扇到小金库底部。
严查的呓语，
如今连身体空了，
找不着辩解的雌黄。
一年春，像没人
没事会发生。
枝头开嫩叶
绿地飘香。
丈夫给她销号
房子留给儿子前程。
她成了轶事，
家史的谈资和借口。
不见得总要哭、笑。
一脚迈到遗像，
生活在两头
打了个现实的喷嚏。
2003.4.16
苟且
杨兄，多年前画像，
万航渡路的弄堂。
谁料到，他从航道
落下时的惊惧
俯在他的空难。
他说我瘦了，
检查过没儿。
胃不好，
“别太紧张，不就是
钱吗？”
仍偏胖，他走了。
头儿迎面几乎是度日，
集体带着骗局的蜜饯。
生活下岗的空难最大，
被撕扯的事业，
假惺惺守着散光的碎骨。
2009.7.8
海妖的歌
话外的含义，猜测狡诈
挂雀斑脸，与放荡的笑
缠绵的
不规则糖块，
横在当中。做秀般举止
不会有确切
真实的场景：
他把右手
搭她肩头？一边唱，
流行的调胃里作梗，
水果，金属话筒搁
玻璃板。
冷街头，车子一辆接
一辆，舔金属的屁股。
尾气叫出了环保小姐
黄的，更黄。
直到一声尖叫
从教育的胸腔
不成调地升上去。
山区更野
祖先们踏夜的山岗，
走到城里泥泞的脚。
轮子：皮卡车
胸部广场，脚手架
高架桥，眼前的歌
放肆的眼力
刺穿女人娇嫩的皮。
什么在当时，说着
脸也笑开了，贴着。
存在变成
猜忌的空白点，
真是假的额外奖励。
看星星在布景
叵测的路灯，站着
听海妖的歌飘过来。
2003.3.19
黑夜行
1.
想想一惊，整五年，
五个年头的扬尘。
分秒聚一个盆，
漏斗，清洁的哑女。
2.
尾巴的狡诈
顺势而入瓮。
妥协钉钉子，
复写纸翘起、传真打卷，
瘦猴子蹦跳
本身的核桃仁。
3.
领头羊跑前，
工资分两半，弱心声
窗前望不到的底。
4.
中巴拐进加油站，
我们停歇，小解。
夜的东家：窗前月儿
裸露的砖，缝眼望出
夜凉的压痕。
打结的，跑路，
星际的鳞片
之间，之后，
谈笑，脸盘，妒忌和情。
纠葛在高速敞亮。
灯下
话老了，褶皱的细道。
5.
层出在不归处，
斜眼望见夕阳。
炊烟高密，一下牵上
沿边城堤，静的行道。
2006.5.19
居所
天气，小区围墙
栏杆。一个日晨，
万物光洁，瓷砖
落地玻璃，客厅的纬度
圈起我们地界
陷入的
一个套。
时价与市中心，
不同格子的预制板。
不同年龄段，哀苦
蹊跷的出口。
洞口大开，来者飞速。
全涨价了。
砖砌的
长城外。眼球在
大漠之巅的幻觉。
患得患失的身外，
人的一截，一块
速朽的滞留。
身后榨干
围堵的阴影，
小弄堂吆喝的西北风。
格子笼居所，绿荫伸出
北面之北。
一方耸立
矮小孩的碑林，呆立。
风动，海的绸丝缎，
线头处几艘
小舢板：听
空中袅绕
便是无限
成双的情欲。
无从来，无从去，
自身回到的天井。
辽阔的酒精度
站在全部高度：
石笋般高楼，
城头高挂，
空中连痕
安谧地卷曲。
肉食标记
坠入来去，
我们睡的、吃的
牙关的木材声，
装修、装修，撑的杆子。
钉子出格，内脏翻转，
外貌的宇宙在内，
来和去的
道上，飞蚊在游弋
一长串气泡的居所。
2004.5.24
裂变
城区高温，晴。
夏日最长
最热的一天，
最高温和最低。
浑然中的暑。
鞋是透底的风，
皮肤外套脱了，
器官肋骨挡着。
趁势的拿破仑，秦王
一鼓作气颠倒了。
天还是天，烂了的云。
2009.6.22
翻版
路对面
遇上她，长瘦的脸。
静静的雨
溅起水珠的出租车。
很细的噪音
渐而远去。
三十个年头
中学刚毕业，
前进英文补习班
一同下课，
她进襄阳路弄堂。
暗想我们说不定
交换语法的时态。
后头碰到过，
大约已成家。
拎着菜，她大清早
跟今早一样
去北边菜市场。
有一次她带着
女儿，翻版的模子。
2008.12.24
千年
吉普凌空越过
建筑的钢丝绳，
乌压压一片
鲜活的人头。
五六岁女孩
骑在父亲头上
两腿晃悠悠摆动：
千年前沪渎
会向史料眨眼？
新千年的市民
涌到柏油路
狂欢拉长真相，
商业滋长空气
满溢的鱼腥味。
换一身朝代旗袍
衣锦还至人类故乡。
端坐，礼貌像氧气
金子在吐沫。
他们虚拟墙壁，
费解的性别如黑非洲图腾
轻易穿过
胸口稀薄的门。
兜圈子
找昔日感官
做成空气的柄。
轻得更轻
分量的五官解散。
必要的护身符，
他们绝非我们能想到的
文字和美的烟云。
2003.8.18
逃之夭夭
鸟在天上
扑腾着翅膀，
照飞和觅食
家族的基因。
地上的人，
林中的鸟。
地铁，烟雾
锁骨处不留痕。
钱财和木材榫头
空中的皮肤出不来。
2008.7.21
胸口广场
文字割了物质舌头，舔了舔
腥味的广场盐碱地，清晨的味儿。
家中一人，看似树影袅袅
孵出的宇宙：像扁平蛋饼。
迈出，一步一个
单腿赛跑。长短任天涯。
空旷抓一把空气的灰，
爬出浑身胆颤的云雾。
掌纹的轨道通到底，
木偶紧扯红日头。
翻滚，寒气的榫头。
2010.1.21
雨中滞留
雨打天棚。
静下来
一夜过后
轻盈飘起。
疾病充盈
腐烂的街巷，灰
花朵状，有过的
一瞬，足以伫立
身体的侧边。
忽远
忽近的眉头
绊脚石
散开了。异性
心的斜坡，
一簇紊乱的雨
掉头许下的箭。
天会晴，
伸出年龄的判断，
该懂的自然出落
娴熟的妇人。
远处在那儿，
洋话编外的祖国。
说半生的上海话，
雨，雪粒子，她
在眼袋中睡过去。
2002.11.20
中风的邻居
每次见他拐着，一脚
抬起，另一只
像拉沉甸的水泥袋
缓慢往上提。咕哝
没人听懂的话，溢出嘴角
边上的唾沫星儿。
呼啸来了救护车，
魂儿的驿道过窗户。
中风的心理，
正近冬至，收人的节气。
我们住即逝的驿站，
道口的发丝飘香，
暂时，变异的美。
没别的什么星辰
悬在屋顶。
2009.12.23
体检
医学盛会，欣赏老褶皱。
染发露出白发根，虚胖
不伏贴地竖起头发。
一长溜队伍，抽血，拍片。
变老的同事，
照出有一天，没你
升起的日头。
忙于应酬，打发
恰如你今日所为：
仪器能测出多少
纸币的贴金大厦。
坐我旁边，
每天自语，体内的他
一起仰天大笑。
他摸到开关，
不朽的脑中镜像。
狡辩，对答，质询，
开玩笑，掩饰不了
悬挂的诡秘，
找到门后之门。
词，矫正发音
说出却不得其解
当代玄学的哑语。
医学不同科，同属
标本的解剖图。
体检被榨干的眼神
反戈成类人的自嘲。
什么不是细胞
繁殖的退休绝症。
一个反面显象
接近生存道德
老和小的抓阄概率。
你的牌，几乎是零。
2003.9.27
将老
世界的雨忽然下了，
晨昏，到处亮
橘黄色路灯。
晚景模型：
瘦小路人，雨点
暗中错乱的道德
罩着底线的面罩。
看不清谁是谁
面容的真相。
大染缸
翌日将散
各奔东西的残羹。
安静后冷寂
滞后的一呵欠。
长方格地砖，
闲散的夏日巷子。
爷爷撑拐杖，
全部惊惧
被体重压弯。
孩儿长大
老了的咎由的道。
2005.10.28
回头
一过四十岁，
后面站个假小子
掏空的
住所里，
当代的机械是真的
悬空家具。旧袖口
从躯壳
到脑子一起放假。
于是，年龄成灾
荒野中遍地眼珠。
2002.10.17
快乐
“又是一天！”
尾调中带欢喜
惯性的美。
盘踞心里
自认为的居所，
我住着丢失的那部分。
清光照词尾，
像团暖意，
像白痴无谓的快乐。
合掌吹不灭的灯芯。
2009.2.18
美的空房间
剩一小时，一天，几十年
总有尽头不倦地候着。
春眠不觉诡异
消失的不会变空，
在那不在的周围。
攒动的人头没你
空中乱窜，掠过你
无的本来面目。
千年一下子，
人间一立方米，无从
寻到你的体温，
一瓣瓣的情欲之花。
比来时更空，更多的纠缠
剩一秒钟，一样的美学包间。
2003.5.15
城中城
1.
超然的虫，爬不出
二维的有限。
在上，看它的腿
细小跨出，形而上
一步。一格朝下
建筑的空楼板
一层一个台面，
这层，迈不出
更高的顶。
工人们头盔游动
楼梯，光秃秃水泥
弧度，一批批向上
交叉而过
井然的节奏。
催眠：巨大的搅拌机
青春阁楼游移的
太阳。面向
笼盖刺进来的光
天生地扬起
后世的尘埃。
2.
蜜蜂的窝更像
城中之城
未完的志向。
平白无故地来，
生下就在
两层夹缝，
钻开的洞
仰望，映照
我们自身的衰败。
我们一尘不染的
光洁地处事，镜框
我们眺望，从此处
只是一层的未来。
一样的现世品格
挪下腿，所到之处
洋溢种子的现世。
蚂蚁王国，一层另
一层，成为仅有的
救赎之路，封上了
预制板的顶。
3.
众生的合唱团
聚集，各楼层
不同拐角，声音不断
启发着肺，起伏的吞吐
吸纳空中的德性。
队列整齐的
国民，表情划一
一起走，到一个
楼层顶头，产下直系的卵。
姓氏的头颅领着他们
回头来找寻根的一层。
一群建筑工
踏入另一层
理论的浇灌，没什么
蹊跷。打滑的工具
手心握着星星。
一天，天空
唯一一天：
黑夜比白天亮，穹顶的
天花板打开了
城中之城，每个站着的
成为所有，伫立的一层。
2003.3.1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