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城精神卫生中心只有一栋医疗大楼,共五层楼面。底楼是门诊和病人接待大厅,楼上四层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住院部,由病人性别和病情轻重严格区分开。
王念和杜默都在二楼工作。
那儿是男性重症病房,但凡是外面送来的男性精神病患第一时间就会送来这里。
作为重症病房,各项防范措施也都是顶级。
大门口是新装的电子门禁和不锈钢门,每间房的窗户打开的距离都有限制,窗前还有铁栏隔开。就连平时不起眼的床椅也都有铁链锁死在地上,日用品更是有着严格的规定。
由于规模的关系,整家医院总共只有一名大主任,两名副主任,一名主治和若干住院。
专管二楼的大主任李国富虽然握着重权,收治病人、各级药物使用、emct电击治疗名义上讲都要经过他的同意。
不过他本人很佛系,早在杜默没来的时候就已经不太关心其他病房的事儿了。
杜默来了之后他仿佛看到了救星,随便找了个理由对临床彻底放了手,专职去医学院当起了教书先生。
现在李国富也就一两个星期露一次面,看看有什么新奇的病人。
因为其他三位有职称的医生管着各自的楼面,所以二楼现在明面上是李国富的,可基本是杜默在主事。
半年前他的渐冻症突然恶化,王念接班,这才逼着李国富常往医院走动。
一个多月前得知杜默康复,最激动的可不是杜默本人,反而是这位大主任。
新病人叫张琦,华阳来的,背着登山包,两天半前在高铁上发的疯。
打架、泼热水、无端霸座、破口大骂全都被他玩了一遍,不论时间还是地点都很契合,不由得杜默不在意。
人被关在单间病房,情绪至今仍不太稳定。
为了防止做出冲动行为,他手脚被护工上了约束带绑在床上。
杜默带着病程录轻轻推门走了进去,刚坐下就让张琦非常不安。他的手脚不停挣扎想要挣脱,嘴里骂骂咧咧自然不会干净到哪儿去。
脏话不用多说,他还时不时用上唾沫星子,想在物理层面对杜默实施打击。
杜默经验丰富,很清楚他们的手段。
椅子向来是靠门坐,离床尾有一米远。加上病人束缚在床上,头又靠在墙边,还有约束带绑着,唾沫能飞行一半距离就算不错了。
看着不断坠落地面的口水炮弹,杜默不紧不慢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张琦见攻击没效果,便两眼看向了天花板,很平静地答道:“我是神的儿子。”
“神之子......”杜默点点头,然后问道,“那神是谁?”
张琦转过脑袋,直愣愣地看向杜默,脸上略带着嘲笑:“你太卑微了,根本不配知道伟大的神,不配!”
“好吧,我不配。”杜默换了个聊天的切入点,“那你作为他的儿子应该知道吧?”
“我当然知......”
张琦想说知道,但在脑海里搜刮了好一会儿发现并没有对于神的概念。这种思维卡壳让他非常难受,心中那股无名怒火又腾腾地冒了起来。
他手臂敲打着床面,嘴里喊道:“我当然知道!”
杜默摇摇头:“我觉得你不知道。”
“我当然知道!神就是神,不是你这种垃圾能觊觎和揣测的。要是再提出这种冒犯的问题,神罚就会降临在你的头上!”
杜默刷刷地把这段话记了下来,然后又换了个新话题:“你知道这儿是什么地方吗?”
“当然知道,恶魔们的牢笼。”说到这儿他不屑地轻哼了一声,颇有些大义赴死的决绝,“你还是杀了我吧。”
“我当然不会杀你。”杜默继续问道,“你是从哪儿来的?京安?天海?还是华阳?”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是天选之人,当然从天上来!”
张琦微微一笑,似乎很满意自己现在的身份。
不过这种自信没能持续太久,一想到自己被困在这儿,他的心情又再度烦躁起来:“还不快给我松绑!我是神的儿子,你这么做是在渎神!”
他越说越激动,最后忍不住手脚并用,身子扭动得连整张床都晃了起来。
“行行,我知道了,你冷静点。”
杜默没制止他,而是在小本子上写了一句话,撕下那页后放在了他的面前。
“你......你是神使?”张琦看过纸条,脸上微微露出一丝惊恐的神色,“你能救我出去吗?”
“暂时还不能。”
“那神有什么新的旨意吗?”
“神想知道你的来历,还想知道你有没有进入过神迹。”杜默顺水推舟,继续说道,“他需要一位诚实的孩子。”
“来历?神迹?那片山谷是神迹?还是那个洞穴?石头?......”
张琦不知该怎么回答,越想越不对劲:“不,不对!神从不过问子民的来历!你不是神使!你是假的,假的!”
杜默无奈地摇摇头,似乎是到极限了。再聊下去会越发地刺激他,谈话只能到此为止。
他在问话记录最后写下“偏执型精神分裂症”,然后又在医嘱单上写下了奥氮平加量的方子。
当刚要转身离开了房间的时候,杜默感觉到自己上衣口袋里的那块黑晶有些不太对劲。黑晶正闪烁着淡淡的金光,就和刚才打完黑鸟后补充能量时一样。
“难道......”杜默看向仍在疯言疯语个没停的张琦。
“看什么看?你是什么东西?垃圾,你们统统都是垃圾,神罚就是拿来对付你们这些垃圾的!”
“哈哈哈,伪装神使是要下地狱的!你们全都要下地狱!”
“快看啊,是圣光!圣光降临了!神来了!”
“对了,你们看不到,你们根本不配看到!”
......
“默哥,那家伙怎么突然没声音了?”
杜默回看了眼张琦所在的病房,说道:“大概是药物的关系吧,已经睡着了。”
“哦。”王念没再多问。
“话说李主任宝刀不老啊,三两句话就能下诊断,确实是典型的偏执型精分。”杜默把问答交流的记录以及医嘱塞给王念,“你把医嘱交给护士,然后把谈话记录输入电脑归档。”
“好嘞。”
“对了,他的登山包在哪儿?”
“在办公室的储物箱里。”王念有些不解,“你要登山包干嘛?包上有霉斑,看上去脏兮兮的,里面还有股怪味儿。”
“没什么,就是看看,希望找到他发病的诱发因素。”杜默笑着说道,“精分容易复发,我们不应该只停留在治疗层面,还应找到刺激点作预防性规避。”
“默哥果然想得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