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冰缝被拽出来,湿透的棉衣很快就变得无比僵硬,全身忍受着刺骨的疼痛,甚至已经无法使出任何力量,连说话都感觉很困难。
开加热器暖了很久,夏明递给了胡洲一杯开水暖手,又打算递给徐佳梦时,胡洲暴躁的将自己手中的水杯摔到地上,这是胡洲第一次忍不住发火,这举动把夏明吓得不轻。但他摔完的那一刻又开始后悔,总觉得自己就像个傻子,跟一个姑娘叫什么劲。杯子没有碎,只听到地板的撞击声,杯子滚到了一边。
对面的徐佳梦有些诧异,只将外衣裹得更严实,嘴唇还微微颤抖着,看着胡洲的眼睛有些失神。
夏明将水杯放桌上,叹了一口气后走开了。仅仅是为了摆脱不安,夏明也同夏阳和小张那样,放下折叠床躺在床上裹起了被子。
通过睡觉来逃避现实这种事情胡洲干不了,直到桌上的那杯水不再冒热气,身体也逐渐回暖,胡洲才把火气完全压了下去,除了自己,对面那个女人也应该冷静了些许。
“你问吧。”徐佳梦低声说道。
面对这句冰冷的回应,胡洲的脑子里突然变得凌乱不堪,不知道应该从何问起,长久以来的不甘心,随着这两天所发生的事情逐步扩大,侵蚀着他的理智,如梦魇般挥之不去,只想着抓住一切能保有一线希望的事物,徐佳梦便是让他执着的一根救命稻草。
徐佳梦的眼神从专注变为了虚视。
“我从出生开始就属于灾难事务所,从小就学习关于外境界的基本知识,研究如何抵御外境界的干扰。”
“外境界是什么?”胡洲惊诧的看着徐佳梦。
“一个不存在却又无处不在的空间,也可以看做是一股能量,无法被设备探测到的能量。”
“如果无法被探测到,那你们要怎么研究?”
“靠人与生俱来的感知能力,当新一轮的异常快要降临时,有些个体可以清楚的感知到,那种感觉就好像晴天霹雳,使人脊背发凉。有些不知情的人会认为是自己突然间的一激灵,然后浑身起鸡皮疙瘩。”徐佳梦抿了抿嘴唇,接着说道:“这种现象经常会出现,只是没有那么严重。举个例子,接受采访的球员正认真的接受媒体的采访,突然间,一个足球极速朝他的后脑砸去,他能在没注意到的情况下下意识的挡住球,这是一种表现,那是他的大脑感知到了身后即将发生的异常。”
“为什么我从没有过这种感觉?”胡洲疑惑道。
“那是因为你天生愚钝,天生脑残,就算经过后天引导充其量也只能挡挡球而已,即便如此也需要经过漫长的引导过程。”
“当时你感觉到了吗?”胡洲虽然能从她过激的语气中听出来是在故意骂人,但是还是紧紧追问道。
徐佳梦顿了顿,“没有。我可能永远都到不了那个境界。”
“我很想知道,即便你们那个事务所的人感知到了异常,又能怎么样?你们要怎么处理?”
“隔离,异常出现时将灾难分离出去。据我所了解,这种方法从几百年前就一直延续到现在,每当灾难即将来临时,组织里的人会通过进入隔离池沉睡,利用特殊办法将自己与外界完全分割,因为异常只能侵蚀完整的世界个体,所以如果世界在某种程度上有了一丝残缺,就会从整个时空中穿过去,撞出一个时间分支。”
胡洲吃了一惊,这完全就是胡言乱语,且不说隔离池是个什么东西,按她后面所说,他们能将自己与外界完全分割,这怎么可能,没有人能从现实世界中分离,也没有任何科学理论支持时间分支。胡洲感觉就像吃了一嘴的蚂蚁,一度认为这姑娘是不是让人给骗了,现在传销组织这么猖獗,没准瞎猫碰到死耗子给他们碰上了。
“你这也太能扯了,就算你说的是真的,时间分支里不是还有另一个你吗?就比如现在的你,反正都要死,难道是给另一个自己做嫁衣?做那些有什么意义吗?”胡洲反驳道。
徐佳梦闭上眼,良久才又睁开,“你懂什么!隔离池的人不会在分支里存在,除非有个体与外界分割失败,这种事,几乎每次隔离都会发生,总会有人跟随异常一起消失。”
“如果我没猜错,你们所谓组织里的人一辈子都没见过异常带来的灾难!而你们没隔几年就有人消失,你不认为这是邪教在用谎言掩盖谋杀事实吗?”胡洲还是有所怀疑,再次反驳道。
徐佳梦冷笑了一声,大声说道:“你知道什么?你只会用你斗米深的常识反驳我,为什么不脱光衣服出去好好让自己清醒清醒,好好睁开你的眼睛看看。”
胡洲沉默了,如果这个女人真是邪教头头,她已经成功了。
“结束了,这就是你想知道的一切,你现在满意了吧?”徐佳梦说完抓起桌上的杯子,一口喝了个干净,接着把杯子重重的摔在桌上。
尽管徐佳梦所说都太过匪夷所思,可是海平面都已经能无限上升了,那她所描述的这种事情也就不那么让人意外了。
真真假假已经不重要了,胡洲并不关心那些人是如何处理的异常,眼下应该关注如何摆脱困境,可是从刚才徐佳梦口中问不出任何实际有用的东西。
“知道这些又怎样,再不甘心!我们也只能等死。”夏明说道。
“我们被抛弃了!”夏阳从床上坐起来,咬着牙,露出了迷惘且气愤的眼神喊道。
胡洲站起身,从后舱提出了自己的行李箱,随后将所有衣服全倒在了地上。他认为,既然发生了这种灾难,躲在这狭小的船舱上没有任何意义,说完了遗言就只能大眼瞪着小眼,或者干脆睡上一觉静静等待死亡,极端一点就只能自杀一了百了。
“要死也不能死在船上,我这一趟是出来旅游的,没能让我晒晒太阳钓钓鱼也就算了,我出去溜溜冰总可以吧。”胡洲自言自语的打包着干粮和水,忙碌得停不下来。
夏明见状上前劝阻,“老胡,你别这样。”
小张上前并不是帮着夏明一同阻拦,而是开始帮着胡洲拿干粮。
“小张,你也要和他一起疯吗?”夏明大喊道。
夏明回头示意夏阳过来帮忙,夏阳却始终无动于衷,只是呆呆的看着,直到夏明上前给了他一巴掌,夏阳才缓过神来,面无表情的看着夏明说道:“哥,我不想死在这。”
夏明急得差点哭出来,很想再给他一巴掌却迟迟不肯下手。很快夏明认命了,他不再阻拦胡洲他们,还默默地把所有的毛毯和棉被都叠了起来,这确实比带吃的要更有用些。
时间很快到下午,胡洲把所有能带的有用的东西都打包放在了救生筏上,打算一路拖着救生筏,足足有六箱行李箱,已经用完了能找到的所有箱子。
“雪莉死了。”夏阳悲痛的对胡洲说道。
胡洲正望着冰原发呆,直到小张拽了拽他的衣角。
“她把自己活活冻死了。”夏明看着维生舱里躺着的尸体,眼里透出一丝惋惜。雪莉故意将保暖的衣服都脱掉,留下一身单薄的衣裳,宛如话剧里面的睡美人,安详的躺在里面。
“她也算找到了一个能入眠的地方。”胡洲叹了一口气,让夏阳关上了维生舱盖。这就是现在的处境,没有了动力就只剩下死的念头。
“出发吧。”胡洲喊道。
“我们去哪?”夏明环顾着四周问道。
“太阳升起的地方。”
胡洲跳到了冰面上,捡起了地上的绳子捆在腰上,其他人也紧随其后。冰面很滑,如果鞋上不做好处理根本没办法正常走路,救生筏倒是不费劲,只需轻轻一拽就能往前走。
徐佳梦跑去将那把手枪捡了起来,胡洲看到了到但不想再阻拦,随她去吧,她真要寻死那是她的事,与我无关。
“你干嘛还要拿着这把手枪?”夏明不解的问道。
徐佳梦回头望了一眼胡洲,说道:“肯定有用得着的时候。”
渐渐的,身后的帆船已经拇指般大小,年轮号已经永远上不了岸了,遗憾的是没能把他交还给原本的主人。胡洲已经记不清自己多久没回家了,对家人的样貌现在也只有模糊的轮廓,他一直没有其他人那样念家,可是现在走在这一望无际的冰原上,他开始觉得有些心痛,他开始后悔当初自己固执的离家创业,没能尽到做儿子应尽的责任。
整个冰原就像一个巨大的乌龟壳,每走一段路就会遇到一道裂痕,声音在这里能传到非常远的距离,咔咔咔的冰裂声重叠在一起,一直在耳边不停地响起。
“你说的外境界能影响到这里吗?”胡洲突然想到,问徐佳梦。
走在前头的徐佳梦脚步停了下来,想了想,说道:“没人知道,应该能吧。但是每一次异常的间隔时间很长,大概10到15年,有时候还会稍长。放心吧,神不会在废墟上浪费咒语,等到下一次异常,这个世界已经完全消失了。”
“物质不会凭空产生,也不会凭空消失,只是在物质与能量之间相互转换。”夏阳反驳道。
“你听听,大学生就是大学生。”胡洲说完,看了一眼时间,已经走了两个多小时。
抬头望去,冰原的尽头处露出了一点点船的天线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