羿星文在大厅来回走动,心神不定,忐忑不安。
他不知道自己做出这样的决定会不会后悔,但是如果是为了燕国,他在所不惜。
他从入宫的第一天起,给自己下的决心便是,一辈子只忠于国家,不忠于个人,哪怕,死。
何况,在这冰冷的宫里,月公公是第一个看得起他并提携他的人。
人要会知恩图报。
“羿太医,皇上宣您进去。”守在门口的大宫女来到羿星文面前报信。
羿星文点点头,压下心中的不安。
“微臣给皇上请安。”进入寝宫,羿星文跪下请安。
燕寻盯着面前跪着的男人,二十出头,弱冠少年。
“给月公公把脉吧。”
“是。”
羿星文起身向楚月走去,只见这个时候的楚月已经全然无血色,若不是知道她还活着,怕是会以为这床榻上躺着的是个死人。
他不着急给楚月把脉,而是先仔细观察着楚月的身体状况。
张太医在旁边看着频频点头,不急不躁,观察入微,是个好苗子。
楚月此刻已经全身湿透,浑身冰冷的开始有冰霜结出,按压皮肤也不再有弹力,按下去便是一个小洞,不会恢复。
见到如此,羿星文双眉紧蹙。
“皇上,微臣需要大量的温水,不可超过人体温度。”
“安排下去。”燕寻目不转睛的盯着楚月,淡漠地吩咐道,只是音量比平时稍有提高。
门口守着的宫女们一听这话立刻去准备了。
谁敢在这个时候触皇上的霉头。
羿星文将楚月的手付出,双指按按在寸口上细细聆听。
这脉象有两个相互交缠,一个强一个弱,此刻打的激烈无比,难分上下。
确实凶险异常,稍不注意,便一命鸣呼。
除此之外,月公公身上有着一种毒,隐藏的很深,像是有什么人给下过结界,不让此毒发作,而深深地隐藏在了身体里。为了隐藏这个毒,不得已破坏了丹田,造成了原本的武学奇才只能武资平平。
而且,他还发现了……月公公竟然是个女子……
他惊得一声冷汗,这……要怎么办才好,装作不知道……还是?
他脑子里忽然想起了刚刚在前殿皇上说的那句话。
“你能保守秘密吗?”
他此时此刻,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
这后宫果然凶险万分,只是一句平淡无奇的话,竟然隐藏着这样的秘密。
那他,该怎么抉择?
是向皇上坦白自己知道了,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他额头冒出了豆大的汗,不知所措。
他不过是寻常人家的普通人,靠自己的努力才来到了皇宫,成为了一名太医,那些官场上曲曲弯弯的东西他一点都不懂,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让他不知如何是好,不知道该怎么样处理,才能让皇上安心。
楚月的冰冷的手冒出的冰霜冻了羿星文一下,他从自己的恍然中清醒。
对啊,无论是要做什么样的抉择,此时此刻,他是一名医者,医者就应该一心只有病人。
羿星文目光重新变得坚定起来,他不再去想旁的东西,认真把脉,查找病因。
燕寻看羿星文的反应便已经知道他发现月儿是个姑娘,本想看看他会怎么样,装作不知道假意略过,还是直接坦白,可是却没有料到,他又继续把脉,还是非常认真,一心扑在上面的那种。
这倒是个真正的大夫。
温水和毛巾很快便准备好了,上道的宫女们足足碰了三桶水进来,还有叠的整整齐齐的毛巾。
羿星文已经陷入了自己的事情,他一心只有怎么样才能让眼前的病人好起来,此时此刻再无皇上,月公公这些尊贵的身份,只有大夫和病人。
他闭着眼睛,在月公公的脉象里游荡,顺着她的气息感受细枝末节,对病情有更详细的判断。
对月公公的身体大致有个了解之后,他起身,拿起一块毛巾浸湿后替楚月擦拭,擦到一半,他忽然惊觉,这举动不妥,这毕竟是个姑娘。
可是让宫女们来做,也不妥。
他定了定心神,恭敬地说:“皇上可否单独说话。”
燕寻明白,他这是要对自己坦白了,再联想了一下他刚刚的举动,像是要替楚月擦拭,便了解了。
“无碍,你说,朕该怎么做?”
这寝宫只有羿星文,张太医和自己,该做什么,直说无妨。
羿星文见皇上这么说,便一一道来:“微臣勘测了月公公的脉象,脉象不平稳且波动巨大。月公公身体里,曾经被人下了毒,这种毒不止被什么人封印在了身体了,所以月公公一直相安无事。只是这毒不知为何突破了限制,现在已经开始在身体里游荡,随着时间的推移,此毒会慢慢的从封印中不断渗透出,直到月公公浑身上下皆是。微臣暂时无能为力,先替月公公施针,稳住心脉吊着一条命。”
此话一出,燕寻和张公公面面相觑,此毒,在第一次为月儿诊脉时便已经被张太医发现。
只是因为隐藏的太深,无法确定是否为毒。
而现在被羿星文一语道破,才知其凶险。
或许是因为行医者的本能,张太医忘记皇上还在边上站着,不由自主地问道:“此毒是否是千日散?这丹田可否因为此毒才被破坏。”
羿星文苦笑着摇摇头:“非也,此毒是剧毒,名为“撕裂”。毒发时,被毒者浑身上下都会被冰包裹,然后被冰霜一片一片的撕裂,变成粉状,连骨头都不会剩下。月公公身体里的毒之所以这么久都没有毒发,不过是因为被高人所救,微臣不知道他用的是怎样的方法,但是能将这么霸道的毒压制在身体里,证明此人武功高强到一定的境界。请皇上降罪,微臣此时只能暂时靠针推移毒渗出的时间,并没办法解毒。”
张太医还想开口继续问些什么,可是羿星文转过头面对皇上:“皇上,病情的详情微臣一会会详细跟你们说明,只是月公公身体已经开始结薄薄的冰霜,血液流动缓慢,如果再如此下去,性命堪忧。还望皇上先以人命为重。”
羿星文此话一出,张太医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犯了学医者对疑难杂症病理痴迷的毛病。
正是,现在不是讨论病因的时候,而是先将病情稳定下来。
羿星文没有注意张太医尴尬的脸色,而是作为一名真正的大夫,继续认真的嘱咐道:“劳烦皇上替月公公擦拭,将冰霜一一去除,换上干净的衣服,床榻周围全部摆上火炉,塌下火要烧旺,窗门紧闭,保持室内温度。”
燕寻点头:“朕明白了,让人去准备火炉。羿星文,除了去除冰霜和保持温度,还有什么别的需要注意的吗?”
“暂时先做完这些即可,还望皇上切记动作小心轻柔,换好干净的衣服后请皇上替微臣给月公公翻个面,臣好施针。”
“嗯,你们出去吧,好了朕喊你们。”
待羿星文和张太医出去之后,燕寻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捏紧了自己的拳头。眼眶已经微红。
谁知道他刚刚为了做一个合格的皇上憋得有多难受,其实他真的很想扑上来抱着月儿,替她温暖身子。
但是,他今日已经出格太多,他是一个国家的皇上,是所有人的希望,他不能有太多的情绪,更不能对一个“太监动情。”
本来今日之举,明日必会有人上谏。
他不能再失了得体。
燕寻快步走到楚月面前,替楚月宽衣解带。
他的动作很轻,目光很专注。
像是在做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
他弯下腰,在楚月的耳边轻轻地说在:“月儿,朕,一定会对你负责的。”
“你等我。”
长袍卸去,再是褙子,中衣退去,楚月洁白无瑕的皮肤几乎一览无余。
燕寻的神情清透,不带一点旁的,他只是想救活她,仅此而已。
楚月浑身上下只剩肚兜,燕寻并未掀开,他起身去拿毛巾,浸泡温水,拎干。
开始慢慢替楚月擦拭冰霜,小心翼翼地,像是在擦拭什么珍宝。
燕寻怕楚月冷,都是擦完一边就立马盖上被子,再去擦另外一边。
很快,楚月身上的冰霜便都擦干净了。
燕寻从自己的柜子里拿出自己的龙袍,给楚月穿上,然后用外面那层未湿透的被子将楚月包裹起来。
抱着楚月走到门口,冰冷地声音:“换一床干净保暖的被子,将这里收拾干净。”
门外一直候着的宫女们立刻进来,手脚麻利的开始处理。
管事的大宫女走向前:“皇上,已经皇上了今年浙江湖州刚刚进贡的蚕丝被,拿了四床过来,两床垫底,两床盖。火炉已经全部烧旺,是否现在就摆进来?”
“嗯。”燕寻轻声应到,抱紧了怀里的楚月。
宫女们都不敢多看,都知道皇上今日抱着太监就进了寝宫,大发雷霆又是宣太医又是换被子,这一看便都是要掉脑袋的秘密。如果可以的话,这些宫女都期盼自己不要睁眼。
待屋内全部收拾完毕,大宫女带着四个小宫女跪在皇上面前,等待发落。
她们心中忐忑,提心吊胆,毕竟今日之事,都是要掉脑袋封口的事情。
燕寻看着面前的五个宫女,眸子冰冷得像冬日三尺深潭,毫无温度。
“大家都是乾和宫的老宫女了。”
他顿了顿,环视了一圈面前头深深掩下俯首称臣的宫女们。
“希望大家遵守好自己的本分,若是让朕听到一句风言风语,今日在场的所有人,格杀勿论。”
宫女们战战兢兢:“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