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深，中川南侧的密林，也是慢慢黑了下来，杀戮的喧嚣，已然散去，只有一处山洞的位置，隐隐传出通红的火光。
“你醒了？”尘荒坐在火堆边，看躺倒地上的敖古缓缓睁开眼，淡淡说道。
“为何救我？”敖古醒过来，凑近火堆，面色出乎意料的平静，似乎对自己没死的事实早有预料，“想让我为你卖命吗？”
“你知道我救了你？”尘荒对于敖古的反应多少有些意外。
“一个刺客，如果不知道自己何时会死，也就不是刺客了。”敖古将双手放至火前取暖道，“你偷袭我的时候，避开了我的死门，所以我知道我不会死。”
“想让你帮我做些事。”尘荒没有告诉敖古自己的真实想法。
“这个回答，和我刚才的说法又有什么区别？”敖古冷漠道，“这世间人，没什么区别。”
“确实没什么区别。”尘荒神色平静，继续问道，“你愿意为我卖命吗？”
“我用了刺客的禁术，活不了多久。”敖古自嘲道，“就是愿意为你卖命，又如何呢？”
“我给你吃了固命丹。”尘荒平淡叙述道，“你不会死。”
听了尘荒此言，敖古的面色微微一愣，有些诡异的看了一眼尘荒，随后纳外气于体内，发现身上的残破之处竟是真的修复了大半。
“值得吗？”敖古凝望着尘荒，默默说道，“固命丹这种珍贵之物，就为换一个素未相识者的烂命。”
“有何不值？”尘荒似乎并不觉得这是个问题，而是继续重复刚才的话，“你还没有回答，是否愿意为我卖命。”
“不会。”敖古十分肯定的回答，“因为我纵使继续活着，也已经是个废人了。一个废人，如何为他人卖命呢？”
“废人？此话何意？”尘荒问道。
“血月以燃烧刺客的血液为代价，以获取短暂强大的力量。”敖古说道，“而气，存于血液之中，血液燃尽之时，刺客的生命会结束，气也会散尽。”
“因此，纵使停止了血液的燃烧，那些已经随着燃烧过程中流失的气，也是回不来了。”敖古深吸一口气，徐徐说道，“现在，我连初识天下都不是了。”
“我不大了解刺客。”听着敖古的叙述，尘荒凝望着升腾的火堆，沉默了半晌，开口说道。
“如果你有机会去楚国与雾国的边境地带，你或许就有机会了解了。”敖古平淡答道，“那里每天都会死不少人。”
“怎么样，是不是有些失望。”敖古忽然笑了一声，“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用固命丹这等奇药救下的人，最后却是一个无用之人。”
尘荒没有回复敖古的这句话，却是片刻之后，缓缓站起了身子，面色微冷，走至敖古身侧，随后一击重拳，直接揍在了敖古的脸上。
“嘭！”
敖古显然是没有料到尘荒会突然对他出手，随着一声脆响，整个人倒飞出去，撞击到身后的石壁上。
“恼羞成怒吗？”敖古摸着自己肿胀的面颊，斜躺在石壁上轻笑一声。
“我愤怒，并非是因为我救的人是个无用之人。”尘荒收起拳头，语气平静道，“而是我救的人承认他自己就是个无用之人。”
“你为了母亲，为三皇子卖命。但如果你母亲知道你现在这样，你过去所做的一切，又有价值吗？”尘荒继续道，“如果我后悔，那一定是因为我救了一个懦夫。”
敖古听到尘荒提及母亲二字时，身体微微一颤，黯淡的目光中忽然闪过一抹亮色，似是受到了什么触动，随即沉默无言。
“我母亲，她还好吗？”半晌后，敖古用细微的声音询问道。
“她很好。”尘荒见敖古已有悔意，重新坐回火堆边，淡淡开口，“三皇子履行了诺言，派灵愈丹和医师去你们家了，你回去可以找人打听。”
“谢谢。”敖古开口真诚道。
“不必谢。”尘荒面无波澜，继续说道，“是你自己救了自己。”
“什么意思？”敖古对尘荒的话有些疑惑。
“我从你身上，赢了十六万布圣。”尘荒说道，“如今这笔钱，几乎又全部花到了你身上，所以，算是物归原主吧。”
“你是尘荒？”敖古立马反应过来。
“哦？你知道我？”尘荒眉头轻挑。
“游风隐居中川后唯一的一个徒弟，拿了战阵头名，却是在武考的第二战中不战而降。”敖古将尘荒过往的事例一个个列举出来，“这之后，又是靠着赌盘挣了一大笔钱财，在与帝国第一剑客的玄洛离开后忽然消失，杳无音讯。”
“我有这么出名吗？”尘荒见敖古说的如此详细，打断问道。
“差不多中川众人尽知吧。”敖古答道，“你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太引人注目了。”
“我又何尝想引人注目呢？”尘荒苦恼道。
“身处皇都之中，又有谁能置身事外呢？”敖古微微一笑，自是明白尘荒话中的意思。
“对了，既然我无法为你效命，便把这几个外物送与你吧。”敖古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随后从怀中掏出两瓶丹药，又解下腰间一把崭新的匕首。
“这几样东西，我还没来得及给三皇子。”敖古说道，“都是演武第二名的奖励，一把玄阶的苍龙匕首，一瓶聚气丹，还有一瓶破气丹，如今我已是个废人，这些东西对我也是没有任何意义了，索性就作为你救我的谢礼吧。
“这之后，你打算怎么办。”尘荒也没有拒绝，直接将那把匕首和两瓶丹药收了下来，毕竟他现在确实急需提升自己的资源，也需要一把更好的备用武器。
就比如之前他与楚凌云派出的三人作战时，当时他预测到猎人位置，如果偷袭的匕首品质再好一些，早就将那猎人直接重伤残废了，又何必之后冒险飞剑斩敌呢？
“回家一趟，待我母亲病好后，带她离开中川，到他地重新生活。”敖古走至洞口，准备离开，“你说的对，颓废下去，也是没有意义，纵使是个废人，生活也还是要继续下去。”
“祝你好运。”尘荒说道，“为自己好好活着。”
“你也一样，有缘再会。”敖古笑道，身形一闪，踏出洞外，隐入黑夜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