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小了些,从哗啦啦变成了淅沥沥。广场上的人们已经散去,各自待在自家的树屋门口,悠闲地看雨、吃东西。一层薄薄的雾气,匍匐在草丛中缓慢游动,使一切看上去都像是生长在云雾上,缥缈玄幻。被大雨冲刷过的树林城市颜色更加亮丽,空气更加清新,所有景象都有油画般的质感和水墨画一般的意境,美到不可方物。欧锦娜坐在树屋门口的栏杆上,摇晃着两腿,手里端着个木碗,正在吃东西。我走近看了看,碗里装着粉红色的粘稠物体,看上去晶莹透亮,很美味的样子。
“你在吃什么?”我问道。
“粉色莓果酱,”她用木勺舀了一勺递过来:“你吃吗?”
“有肉吃吗?”我还真的饿了,但果酱有点不合胃口。
她双手捧着碗偏头看了我很久:“什么是肉?”
我想了想,决定还是不深入解释。毕竟动物尸体这种东西,吃起来虽然美味,听起来还是很恐怖的。
“好吃吗?给我来一口。”
她舀了一勺递过来,我张嘴接住,好像吃了一口白粥,没口感没味道。我撇了撇嘴咽下去,正准备吐槽这是猪狗食,身体却瞬间征服了。
很简单,就是吃完了美味大餐的满足感。
“再来一口。”我张开嘴。
第二口下去我立即就懂了这种食物存在的意义。
不需要色香味形,就是满足你身体所有需要的营养,两口就够了。吃下去,感觉不会再受到别的食物的诱惑。
“你天天吃这些吗?”我问道。
欧锦娜点点头。
“是不是太空食品?”我傻乎乎地问道。
欧锦娜表示听不懂。
“吃多少?”我刚吃两口就完全满足了,不知道她能吃多少。
“我饭量很大,要吃半碗。”
我看了一下那个碗,大概有三岁小孩吃饭的碗那么大,半碗估计也就四五勺。
我点了点头,饭量还真的不小。欧锦娜看了我一会,突然转向我盘腿坐在栏杆上。我吓了一跳,赶紧伸手想扶她。没想到这女孩平衡能力太好了,盘腿坐在只有手臂粗的栏杆上,身体晃都不晃一下。
“为什么我听不见你说话?”她问道。
我刚想说一百一十岁的老人家耳朵真不好,突然记起自己脖子上吊了一块白揽月石,不开口她根本不知道我想说啥。怕她刨根问底,本来不想告诉她,想了想还是拿出来亮了一下。
结果人家只是看了一眼,又转过去观雨,丝毫没有惊讶羡慕什么的,搞得我很失落。
“你不好奇吗?”还是我自己问道:“长老为什么会给我十级权限。”
“长老给当然有他的原因,有什么好奇的。”
长老的原因就是想送你去当甘蔗,不让你知道,你居然选择相信他。我不禁摇头叹气:这个世界如果有人贩子,买卖一定很顺当。
“你的样子,”欧锦娜看了我一眼:“我不喜欢。”
“我的什么样子你不喜欢?”我好像没说遭人嫌的话啊。
“你不太开心,却不愿意说,”欧锦娜撇撇嘴:“看上去好难受。”
“在我们那里,很多时候不开心只能放在心里,你要是拿出来说,才真的会让人家难受。”
“我不喜欢。”
不喜欢也没关系,反正是两个世界。
“你参加开采队了吗?”我问。
“明天才开始选拔,我不知道行不行。”
“你很想参加吗?”我很认真地问道:“很危险的。”
“总得有人去吧,”她也很认真:“再说我的隐藏术很高明的。”
“喔?能让我见识一下吗?”我来了兴趣。
“行!”欧锦娜把手中的碗递给我,跳下栏杆趴在草地上,开始匍匐前进。
说实话,我没看出她的隐藏术有多高明,但是那在白雾里扭动的腰身和屁股,倒是让我忘记了她一百一十岁的高龄,有些走肾了。
“算了算了,”为了防止接下来发生不可收拾的结果,我制止了她:“很好很好。哎,我想问一下,”我吃了一口粉色莓:“你们那么小心,为什么每次开采还是要死人?”
“巨翼利爪兽视觉和听力都很差,但是嗅觉很灵敏,”欧锦娜起身抖着身上的草叶:“开采队一般都躲在它的下风口,最怕突然风向变换。而高原峡谷里的风向是最不确定的,上一秒和下一秒都可能发生变化。”她略有些忧伤:“每次死的人,都是因为风向突然变化。”
把责任完全推给风向是不正确的,我不相信在被土拨鼠嗅到味道之后,一点逃生的机会都没有。自觉自愿站在那里不动,才是变成人家嘴里一口菜的重要原因。
“假如你正面遇上一只土拨鼠,该怎么办?”我问欧锦娜。
欧锦娜看了我一眼,跳下栏杆走了。
怎么回事?我说错什么了吗?想不明白的我愣了一会,跟在她后面,继续追问:“假如是你遇上了,你会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欧锦娜突然冲我吼道:“就是被它吃掉呗!”
我有点懵圈了。被人看了光屁股都没事,怎么会突然生气呢?我好像没说什么得罪人的话啊。
“你这样……有点莫名其妙啊。”
“什么莫名其妙!”欧锦娜继续吼:“你想知道?那我告诉你……”她向前一步凑到我鼻子跟前:“我很怕,但是我不知道怎么办!所有人遇上巨翼利爪兽,都会被吃掉,我也不例外。我很怕,我真的很怕。但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广场附近所有人都望向这边,个个脸上都带着受了惊吓的表情,有两个柔弱点的女孩,已经有摇摇晃晃站不稳的架势。
看来在这个地方,说话大声点都能吓死人。就这群体的胆量,我真的对那些敢于加入开采队的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欧锦娜吼完,气哼哼地盯了我几秒钟,转身走了。我在原地站了一会,又一次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