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面临最大危险的时候,会在几秒钟时间内,将一辈子的回忆在脑子里过一遍。据说那是回光返照,是老天爷给你最后的恩赐。这种恩赐,我已经领受了不止一次。
面对背山熊,我又领受了一次。不过几秒钟之后我发现又白领受了,我俩并没有化成水,只是听见了一种奇怪的声音,从我们的背后传来。
意识到事情不对,我在跑动中回头望了一眼,然后就猛地停下了,瞪着眼睛张着嘴,震惊地看着眼前的情景……
一块绿布铺天盖地地立在我面前,真的是铺天盖地,上端没入雾霾,看不见顶;左右也延伸进雾霾,看不到边。那声音,就像是大雨打在屋顶上的声音,正从绿布的那一面传来,是背山熊激射出的毒液打在绿布上发出的。
“我的天,这是啥!”王铁蛋也站住了,在我身边盯着绿布问道。
“可能是……”我脑子里又闪过梦里的场景:“可能是……不确定……”
马上就确定了。
绿布在我们眼前矗立了一会,发出巨大的漱口声,向背山熊方向倒去,速度飞快。只一眨眼间,我们面前就出现了一头只剩轮廓、没有细节的背山熊,拼命挣扎扭动。扭动地同时,还呲呲冒着绿烟。那漱口的声音此刻也异常响亮、异常亢奋、异常暴烈。
一分钟之后,背山熊不动了,呆呆地站立了两秒钟,颓然倒地,身上升腾起来的绿烟更加浓烈。我和王铁蛋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忘了思考,也忘记了行动。
五分钟之后,背山熊足足小了三分之一,浓烈的绿烟污染了整个可视区域,刺鼻的味道开始伤害我们的鼻粘膜。我从震惊中惊醒过来,突然意识到我们现在并不安全,赶紧拉起王铁蛋转身就跑。刚跑了两步,从雾霾里传来一阵奇特的轰鸣声。
又是什么怪物?
我和铁蛋立即背靠背,摆出防御姿势。阵脚还没稳住,一个方头方脑的铁家伙,就从背山熊旁边的雾霾里冲了出来,带着沉重的轰鸣声冲到离我们只有两米远的地方,发出刺耳的尖叫停下了。王铁蛋挥起铁棍向它砸过去,还没砸到,一个人的头从上面探了出来。
“上车!”他喊道。
上车?上什么车?怎么上车?什么是车?
我俩的表情太天真了,在短时间内向我们普及什么是车以及怎么上车,肯定来不及。那人钻出铁家伙,拉开上面的一扇门,吆喝道:“上车!”
都做到这份上了,我们还不明白的话,就是脑袋坏掉了。甭管这铁家伙是什么,既然那人能从它肚子里安然无恙地钻出来,说明进去也是无害的。我和王铁蛋不再关心什么是车的问题,一头钻进了门里。
还没坐稳,铁家伙就怪叫着冲了出去。我和铁蛋往后一仰,后背紧靠座位,头脑一阵眩晕。眩晕刚起了个头,铁家伙猛地向右一个急弯掉头,我和王铁蛋被甩得向左一倒,两个人挤作一团,另一阵更猛烈的眩晕,让我瞬间胸闷气短,差点昏过去。还没来得及昏过去,铁家伙又怪叫着冲了出去。这一次冲出去,没有停顿,笔直向前、猛烈加速、越来越快!给我和王铁蛋带来强烈的挤压感和眩晕感,忍不住叫出了声。
“哎~~~~~~~~~!”我的声音。
“啊~~~~~~~~~!”王铁蛋的声音。
“别他妈瞎叫唤!”那人在前面吼道:“两个乡巴佬!”
“你……你……你……你……你……你……”王铁蛋想回嘴,不适感加上颠簸,让他说不成整句话,说了好几个带颤音的你,第二个字怎么也蹦不出嘴。
“他妈的看见软人也不知道躲,”那人骂道:“傻站着看啥?等它吃完了正餐吃甜点啊!”
王铁蛋又说了几个你,急得面红耳赤。
“两个傻x,老子就不该救你们,让你们变成软人的一坨屎!”那人恶狠狠地说道。
王铁蛋还想你你你,我却不想废话了。你救老子就是为了辱骂?老子又没求你救命!再让你骂下去,老子这区域长官以后该如何立足?
去你妈的颠簸去你妈的眩晕!
我一骨碌从座位上爬起来,一把搂住他的额头,将匕首放在他的脖子上。
“再骂一句就割断你的颈动脉!”
我的语气里没掺半点虚假,极其认真。那人可能没想到我会恩将仇报,愣了,赶紧闭嘴。我松手坐回去,继续忍受眩晕与颠簸,王铁蛋左手捂嘴,右手冲我伸出大拇指。
我并不需要赞扬,其实我非常讨厌甚至憎恨自己拿刀对人的行为,而且还是一个刚搭救了我们的人。
所有认识我的人,一致认为我是一个冷静稳重,有谋略有胆量的领导者。但是这几天的遭遇,事事都不在预料之中,甚至超出了我的认知,让我失去了引以为傲的沉稳。各种判断失误各种魂飞胆丧,我已经快要崩溃了。
王铁蛋说他的观念在重塑,我的又何尝不是。
现在,我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睡一觉,整理思绪,重塑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