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罗那他同衮布并未阻止明生北上瀚海。
或许是他们害怕瀚海营的疯狂报复，或许是舍不得即将到手的财富。
四海商栈的设立，显然是明生对本地权贵的妥协，相当于贵族老爷们仍旧掌控着货物的专营权和定价权。
一场草原上的野蛮价格竞争刚刚展开便被明生扼杀，普通的牧民将不得不再次卑躬屈膝从领主们手中获得宝贵的生活物资。
这也是没有办法之事，开战的成本太高，只能先妥协着维持局面。
安内时机未到，且需攘外为先。
马蹄琴悠远，万物萧瑟，九月的色楞格河已是冰厚俞尺，米粒大小的雪花在北风吹拂下犹如沙石，打在人脸之上，椒麻刺痛。
明生头裹毡帽，狐狸皮大氅罩身，骑着战马在河冰之上缓步北行。
队伍绵延，有四百人不再折返归化城，而是跟随明生北上，直驱瀚海城。
月余之后，终于抵达瀚海城。石墙巍峨，旌旗咧咧，依托在色楞格河畔，耸立在皑皑白雪之中。
早有探哨先行一步告知四海大少前来，城中文官武将尽皆愕然，就不知道明生要来瀚海这一消息，这是微服私访？
愕然之后便是惊慌，惊慌之后便是狂喜。
市长廖怀正，营长丁权引领文武大员出城三里相迎。
明生在一众恭贺声中打马入城。
瀚海城颇具特色，除城墙之外，内中建筑清一色的松木筑就，松香弥漫，独有的木料纹理将房屋勾勒得颇具艺术气息，想必哪个文人骚客过来，必然能吟咏一首好诗。
道路则是就地取材，皆是采自色楞格河中的鹅卵石铺就，有细沙填充缝隙，马掌踩踏之下，发出清脆悦耳的撞击声。
居民混杂，汉蒙皆有，服饰也是千奇百怪，两厢浸染之下，弄出了一众迥异的穿衣风格。
不过大体还都是以御寒为主，毛皮罩身，一个个如狗熊一般，无论男女，看之都颇为彪悍。
宴饮歇息两日之后，明生聚众议事。
会中之人大多面孔生疏，明生当真不识得几个。
诸多老人已然隐退，新人上任，他这个少主又是常年在海上奔波，也是正常的不能再正常。
“少帅，小海以东有城池五座，自东向西依次为石勒城，尼布楚城，赤塔城，狼山城，瀚海城，是连通奴儿干省的补给线，也是主要的垦殖区。
镇城也是依托补给线设立，目前有镇城十二，鉴于人口，治安问题，暂没有设置村级单位。
至于产业么……”
廖怀正有些面带苦涩道“产业多以渔猎农耕为主，尚不能自给自足。
所能交易者唯有毛皮，蘑菇坚果。
木材多则多矣，但是无法运输，只能望林海而兴叹。
好在如今小海正在修造船厂，日后渔业可为瀚海提供大量的肉食。
粮产所有扩大，但迁移的人口明显多过供养，仍需本部大力支援。”
明生颔首，这怨不得四海的官吏，游牧这般顽强的族群都陆续南迁，小冰河时代可不是开玩笑的。
那是真冷，零下三十度是平常，零下四十度也不稀奇。
普通的百姓一年有小半年是歇着的，猫在屋中无事可做，最大的乐趣就是人体运动，创造下一代。
你能指望这样的地界有多大的产出呢？
土地也只能选择生长期短，抗寒能力强的作物，就土豆，红薯，小麦三种。
但产量着实不敢恭维。
矿产倒是丰富，不过明生也只是知道有，具体哪里有却是不知，真正寻到矿产，不知要到猴年马月。
“嗯，诸位辛苦了，这苦寒之地本就不指望有多少产出，本部在考评之时自会有所考量。
不过能赚钱的产业总是有的，你等还要多多想办法。
便如这毛皮，只靠打猎能搞到多少呢，可否兴办养殖业？例如养貂，养鹿，养狗。
当然，某也不在行这个，畜牧司可有来人？”
一年轻短髯之人拱手言道“少帅，属下舔为瀚海总督区畜牧司协理。
您所说之牲畜养殖目前正在考量，尚不能大力普及。
北地严寒，每到冬日，牲畜多有冻死者，又加熊狼虎豹肆虐，简易的栅栏根本无力阻挡这些猛兽。
这也是诸多游牧族群南迁的因由，活不下去了，牲畜死，牧民也没有活路。
若是不解决这个问题，实是万难！”
头疼，除非建造坚固保暖的房屋安置牲畜，冬日里还要不停供暖，这就根本不现实，百姓的房屋尚没有完全解决呢，哪里有余力给牲畜修宫殿。
“万事开头难，百姓无力操办，便鼓励商贾兴办养殖场，左右亏的也不是咱们，且先放出几家试试看。”明生大呲呲言道。
……无耻的本性爆发，这是要找趟雷的，总有见钱眼开者会跳进来的。
“五花马，千金裘！”
这裘自然指的是貂皮，可见其有多贵重，只靠打猎那点产量怎能满足市场。罗刹国东征也不外乎为了这玩意。
若是当真能够养殖成功，只靠这貂皮所带来的收益，便能打造一支无敌舰队！
“遵命！”
畜牧司协理咧着嘴应承，去哪里找几个棒槌投资呢？这小子不由动起了脑筋。
“少帅，小海以西地形明显好过东岸许多，以平原为主。
总督府规划沿通古斯卡河设立城池八座。此足以花费瀚海数年之功。
细算起来，瀚海总督府东西长约三千里，南北阔约千二百里，虽说都是地广人稀之地，但这般大的地域委实难以掌控。
总督府评议会已经商量多日，建议以小海为界限，划分为东西两个总督区，此方能令行禁止，有效管控诸地。”廖怀正再次拱手言道。
“可！向本部提案吧，你等可提前做好安排！”
明生转头看向丁权，问道“前线战况如何？”
“回禀少帅！某手中的战报也是两月之前的。
据吴总督所言，两军仍旧在织女河对峙，双方交手数次，我军小胜。
俘获了一批自称是来自失必儿汗国的奴隶，方才确认咱们面对的是罗刹国东征军先遣队，更了解到斯特尔堡的布防以及编制情况。
吴总督正在筹谋一场战役，准备攻占斯特尔堡，料想此时应是有了结果。”
“织女河？”明生龇牙问道“这个名字从何而来？”
……这不是重点吧，丁权笑嘻嘻言道“听闻吴总督初见此河之时，见河水清澈，映衬两岸之雪山，犹如银河之倒扣。
便一时兴起，叫了这个名字，而咱们最近的一处堡垒则名曰牛郎堡。”
明生不由眼角抽搐，牛郎…..后世该不会衍生出无数的从业者吧？想想就忍不住酸爽。
“吴大头能弄出这般文雅的名称，本少，嗯，很欣慰。”
明生再次看向丁权，言道“有话就说，看你欲言又止的模样！”
“少帅，缺兵少将！”
丁权走至墙壁之前，指着老大的地图言道“小海以东多山，咱们的探险队到达小海北端之后，便遇雪山阻隔，山高林密，绵延无尽，也就到此为止了。
那料想西跃小海之后，除发现通古斯卡河之外，尚发现了一条河流，本地人称其为列拿河。
蜿蜒北上，探险队已经探索三千余里，仍旧看不到尽头。
冬季严寒至极，冷过瀚海倍余，吐气成冰。
夏季短暂，冰消雪化之日刚刚过百，挖土半丈之后皆为冻土，坚如磐石，完全不适合耕种。
流域人口极为稀少，三千里之地，仅发现二十二部落，总数不过万人。
不过都是黄皮肤，黑眼珠，与蒙人类似。
部落之人俱都以肉食为主，辅以林中坚果野菜度日。
不过对外来人并不排斥，探险队已同这些部落建立了贸易往来。
属下想着是不是也要设立几处据点，将列拿河流域纳入管控。
不过移民实是个问题，无法耕种，只可以肉食，我明人多有不惯。”
列拿河？勒拿河……
明生了然，列拿河中游是后世西伯利亚极冷之地，比之北冰洋沿岸尤甚。
无论如何，纳入掌控是必须的，不过这事不急，只要将罗刹国挡在织女河以西，列拿河流域迟早是四海的盘中餐。
“事有轻重缓急，可令探险队设立临时据点，不需安排人手驻扎，暂且定期巡视便可。
同时，勘察人员需勾勒地图，寻找适合筑城之地点，备用！”
明生肃然道“控制织女河沿线才是当务之急。
传我将令，在努尔儿干，瀚海部落之中募兵，满百人便向牛郎堡集结！
待遇为四海正兵半数。
以头颅论军功，阵斩罗刹一人者，即刻转入四海正兵，待遇等同。
入正兵之后，则为四海户民，诸官署军将当以同族待之，不得有差。”
“喏！”丁权躬身领命。
斗殴这种事当以群殴为要，不能都是四海的军兵在前，当地的土著也是要出一把力的。
一则有了足够的军兵。
本地之民多善骑射，只是没有经过严格训练，不得章法，才被哥萨克打的狼奔豕突。
若是同四海军兵配合，几番战阵之后，总能锻炼出来，为四海所用。
二则能加速融合。
部落的头人就是一座大山，四海都是通过大小部落的权贵进行管理，这是明生所不能接受的。
军兵从部落抽出，进入四海体制，天然同部族的权贵是对立体。
迟早要利用这些人将原有的体制掀翻，重新构建基层。
……
七日后，明生率领一队人马踏足小海西岸，沿通古斯卡河赶赴牛郎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