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档案上面啊，很明显地写了患者有青霉素过敏史，为什么医生还要给她使用青霉素呢？而且还是在她病情已经有明显好转的情况下毫无征兆的使用。不知道这位患者的家属知不知道这个情况，这是很严重的医疗事故啊，怎么会没有家属闹呢？”最后一句话南许一说得特别慢，带着重重地疑惑像是自言自语地念叨。
李主任听见他这么说像是被人踩住尾巴似的“蹭”一下站起来又“啪”的一声拍在堆放很多纸盒子的桌子上：“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巴不得医院出事吗？”
“这是不是医疗事故不是你应该管的事情。”
南许一也站起来，从身高上来说他比他整整高出一个脑袋，看着就特唬人，而且这位李主任还心虚。
“对，这确实不是我应该管的事情。”
“不过李主任为什么会这么激动呢，难道是因为档案上面药剂师的那一行签的是您的名字？还是说，患者家属的姓就那么巧是跟您一个姓呢？”
他在气场上丝毫不示弱，甚至还有压迫他的趋势。
原本李主任面对南许一的时候只是紧张，而且他的紧张更多的是源自他内心深处对那份档案的在乎。但现在，他除了紧张还有更多的是不安和慌乱。
他在这个位置上待了这么多年，不是没有更好的去处，但是他不能去，他要在这儿守着这份档案，也要守着素英。
“哼！”李主任冷哼一声，强做镇定：“小伙子，我听不明白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们年轻人可真会瞎想。”
“是不是瞎想，只要稍微查一查不就清楚了？”
“李主任是不是觉得只要改了名字，过去的那些事情也会随着那个被人抹去的名字消失？以为让儿子跟母亲姓，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瞒过所有事？”
本来档案徐生刚拿给他的时候，他就认认真真回来看了好几遍，上面信息都是他已经掌握的。一宗很简单的医疗事故，当时的医生也早已经辞职，家属也没闹，如果没人注意这就是一份简单的私了的医疗事故。如果不是他父亲生前提起过这个案子，他也不会刻意去调查这么一个没有任何特殊的档案。但是就在他都已经准备放弃，让徐生把档案还回去的那天，他无意中拿错了档案，把这份档案带到了警队，陈超又凑巧翻到了这份档案，他说，李见和李伟杰像是两父子的名字。
也就是这样，南许一突然被戳中了那根筋。
这个世界上应该不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吧，药剂师姓李，患者家属也姓李，而且还是患者的儿子那个时候才十一岁签的字，患者丈夫为什么没有签字呢？就是带着这样的疑问，查了半个月终于是弄清楚了一些事。
所以，他今天主动说要见他，他没犹豫就来了。之前一直按兵不动是不想打草惊蛇，但小羊羔自己送上门，那岂有不吃的道理？
“你……你……”
李主任往后退了一步“嘭”的一声撞在了身后的空架子上。
他惊讶地看着他：“你到底是什么人？”
南许一眸光暗了两分，看着他勾了勾嘴角：“现在才开始防备吗？是不是有点太晚了呢？”
南许一重新坐下，慵懒地翘着二郎腿。
“本来我只是好奇，为什么一个药剂科主任会这么在乎一份十年前的旧档案，后来我终于弄明白了。原来……这份档案里面的患者是你妻子啊。”
南许一说话慢悠悠地，轻飘飘的。
李主任不可置信地看了他一眼，而后深呼吸了好几下恢复镇定，梗着脖子装傻充愣：“我真听不懂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档案看完了的话就尽快还回来，这是医院内部资料徐生私下借给你就已经是违反了医院的规定，我可没这么多时间在这儿听你瞎扯。”
说着，他就要拉开杂物间的门，准备走，南许一也并没有准备拦着他，只是在他的手搭在门把手的瞬间轻笑了一声，然后说：“李主任明明很清楚我说的什么，又何必装傻充愣呢？我说的您妻子吴素英的档案，还有里面您儿子李伟杰和您李见的签字啊。您当真觉得把李见改成李健，把李伟杰改成吴杰就没人知道这是同一个人，您们三个是一家三口？”
李主任搭在门把手的手顿时顿住，整个人都僵在原地。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他咬着牙回头看他，一字一句的问。
南许一晃了晃脚：“我并不想怎么样。”
“只是……如果档案上面记录的一切都是真的的话，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还是间接杀死你妻子的杀人凶手呢？”
他根本不在乎在他对面站着的人如何，就只是尖锐地扔出他的问题，也不管这个问题对他而言有多么的残忍。因为南许一知道，他对别人仁慈，可那些人并不会对他仁慈，更不会对他死去的父母仁慈。
这一刻，他并不是一名法医更不是一位大学里的讲师，他就是一个浑身黑暗站在泥泞当中只想给父母报仇的孩子。
“不，不是这样的！”
原本还能勉强稳住的李主任，如今被他一步一步的带到了崩溃的边缘，这么多年他背负的罪恶好像就要把他压垮。
“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凭什么这么说？你什么都不知道！”李主任冲着南许一大声说，一时眼睛都红了。
他的情绪快要崩溃。
这么多年，他一直胆战心惊的活着，这份档案就是他心中最敏感的东西，南许一的出现和他那句“杀人凶手”就像是压在他这份罪恶上的最后一根稻草。
素英那张紫青色的脸浮现在脑子里，她问他说：“老公，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你这个杀人凶手。”
他一直告诉自己，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不会有人发现不会被人知道，但身体里又有另外一个声音告诉他，这件事情一辈子都不会这么简单的过去，他这个杀人凶手的帮凶也休想安逸的度过一生。
所以，他知道那份档案被徐生借走，就像是风平浪静了十年的湖突然被人扔了块石头进来，他亦像是被人踩住了他的尾巴抓住了他最重要的弱点。因为心虚，他第二天就去找了徐生，他隐隐地觉得，他一直想要掩盖的事情似乎要被人掀开，但又觉得不会。
因为十年都过去了，那么漫长。
徐生告诉他，档案是朋友借的，他只是随手在档案架里抽了一份。看似不在意的回答，但却让他心里更加害怕，因为那份档案他一直放在档案架最隐蔽的地方。
但是为了不引起别人的疑心，他没有再继续刻意地去找徐生要回这份档案。所以他又胆战心惊地过了这么久，就快要扛不下去了，所以今天他鼓起勇气让徐生找来他的那个朋友，想要拿回档案。
也是因为害怕别人起疑，所以约定了没人来的杂物间。
南许一见他这样，就只是看着他没有再继续说话，因为他要等他情绪发酵到最脆弱敏感的瞬间，他才能一击毙命，问出更多他想要知道的真相。
李主任从原本站着到后来激动地大喊后现在顺着门板蹲到了地上，两只手撑在膝盖上，捂住脸。
南许一抓住这个时机又说：“这么多年你害死了老婆后悔过吗？十年了都还没有再娶，是不是对她还有着一份愧疚？”
“你有没有想过，她死前最后的念头在想什么？”
“你现在锦衣玉食地生活，但她却永远都不能再看见阳光。她死了，她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这……都是因为你。”南许一步步紧逼，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不，不是我！我没有！”李主任突然激动的大吼，然后又小声地怯懦：“不是我，不是！是那个女人！”
“是谁？”
南许一敏感地抓住“女人”这个字眼。
“……”
李主任又重新捂住了脸，蹲在地上一句话也不说。
“是谁！”他没反应，南许一又问了一遍。
“……”他还是保持着刚才的动作，一句话不说。
南许一有些急了，两步走到他面前，抓住他的衣领把人从地上拎起来，盯着他的眼睛：“是谁！说！”
这么多年，他已经很少了这么激动的时候，因为他知道，激动的情绪不会让他有任何收获，但现在好不容易抓住了方面那些事情的一个尾巴，他怎么可能就此放弃？这是整整十年，支撑他活下去的东西。
本来还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李主任被他这么一晃，反而突然清醒了过来，眼眶有些红但眼神清明地看着他：“什么是谁？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南许一用力地松开他，紧紧地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装蒜？”
“刚刚你说的那些话，我都有录音，你觉得是你装蒜就能躲过去的吗？还是说，我什么证据都没掌握就会来见你？”南许一说这句话的时候情绪比刚才更急，不自觉的语气里就带了些许威胁的味道。
他就像是没听见他这句话，重新站起来扭动门把手拉开门：“你有什么证据就拿出来吧，我并不觉得恐惧。”
拉开门的瞬间，李健觉得空气瞬间暖和了许多。同时也在这一瞬间，一个决定在他心中生根发芽，或许……他背负了这么多年的罪恶，也是时候让他跟罪恶一起坠入深渊了。
南许一没回答他，但他在转身准备走的瞬间，突然对快要关上门的缝隙说：“身上背负太多的人，终究不会幸福。”
他这句话像是对南许一说的，又像是自言自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