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好一会儿，声音才再一次响了起来：
“七年前，这地方遭了灾，也不是什么大灾，但是，爷爷还是饿死了。毕竟，像我们这种人，没爹疼，没娘爱，吃了上顿没下顿，遭了灾，肯定是最先遭殃的嘛。
大家都在逃荒，看我年纪小，就把我扔下了。
灾年没有人愿意当烂好人的，爷爷是烂好人，他捡了我，所以饿死了。
我学着别人的样子想把爷爷葬了，但是，没有一片地方是属于我的。
我背着爷爷往前走，可能用拽这个字更好些，我陪着爷爷呆了七八天，天气热，爷爷生了蛆，化了水。
我带着爷爷到了乱葬岗，埋了他。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就活下来了。
死了好多人，一路看，一路走，一路收拢了这群跟我一样被扔掉的弟兄们。
他们是包袱，大人们不愿意要的包袱，灾年想活命就得把他们扔掉。
但我们自己还想活。
不想死。
我捡到的第一个人是黑子，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了。一个人是活不下去的，总要一群人才行。
说是我捡到了他，实际上也是他捡到了我。
我们也会死的，稍微有一点儿不注意，这条命就没有了。
没有人会在乎我们的命。
饥荒年，最先饿死的就是我们这种人。
是啊，不就是尸骨吗，看得多了，自然也就习惯了。
呵，反正没准儿，过了今天，明天我们也会变成那样一堆没有人要的烂肉，流出汁水，最后烂在地里。”
语气里再没有了往日的跳脱与自信，没有了用不完的精气神，只带着一股子浓重到了极点的疲惫。
楚一凡静静地等着他讲完这些，他知道，留痕说这番话，是真正认可了他。
不仅如此，留痕是希望找一个能够站在他身边的人，一个可以和他一起直面这深切绝望的人。
这么多年来，留痕一个人独自成品着这份孤寂与绝望。他是真的累了。
其他人都还是孩子心性，稍微好一些的就只有瘦猴和黑子了。但瘦猴有些功利，不堪大任；黑子是个武痴，做事还行，去担这样的担子，还是不合适。
如果没有之前的事，留痕可能永远都不会说出这番话。
看似是最跳脱的，实则是这些人中心思最沉的一个。
他只是想用那样欢快的少年人的样子去麻痹自己，让自己忘记内心深处那个真实的自己。
他不喜欢那个自己。
却又不得不去面对这绝望的世界。
留痕真的累了，所以，他选中了他。
楚一凡沉声道“去当兵吧。”
留痕有些诧异地看着楚一凡“当兵？”
“对，当兵。当了兵，学了本事，立了军功，搏个前程。留痕大哥，你体内有上古泰坦的血脉，只有军营才是最适合你的地方。”
“我知道，可我想要的，又不是什么锦绣前程。我要是想要，当时那老道士来找我，硬要带着我去什么什么仙宗的时候，我去了不比当个大头兵还要好？
可是，我能走，我这些弟兄们呢？他们怎么办？他们被抛弃过无数次，才聚在一起找到了家，我不想再抛弃他们一次。他们早就已经被这臭泥潭困住了，他们甩不开这泥沼，他们走不了，我就情愿陪着他们一起烂在这里。直到骨头都沤烂了，也比扔掉他们，踩着他们的躯体一个人爬出去要强！”
话说的斩钉截铁，一点儿余地都不留。
楚一凡盯着留痕看了很久，忽然噗嗤一声笑了“谁说要让你一个人走了？”
没来由得，真的产生了一股子羡慕和自愧不如的感觉。
留痕啊了一声，惊讶地看向楚一凡“什么？”
楚一凡笑着道“没让你抛下弟兄。他们是你兄弟，就不是我兄弟了吗？你把我当什么人了？你是好人，我就是恶人了吗？”
留痕张了张嘴，感觉喉头有万千言语，最后却只憋出一个“啊？”
“我的意思是，我有办法带着你们，一起去军营！”
“什么？！！！怎么可能！”留痕的眼睛瞪得像牛眼睛一样，大张着嘴吧说不出话来。
楚一凡神秘地道“你听说过，筑基丹吗？”
留痕摇摇头。
“筑基丹是一种十分冷门的丹药，它的效用只有一个，引导！它引导的不是别的东西，而是咱们每一个人体内，未经修炼时散乱的血脉之力。服用筑基丹的人，可以在十二个时辰之内，借助药力从体内引出的血脉之力，开辟填满周身气穴，完成筑基，踏入练气境一重天境界！”
“这怎么可能！要真是这么方便，谁还费老鼻子劲把自己折腾的半死去筑基啊！”
“是啊，世上怎么可能有这么逆天的丹药。修行一道，最忌好高骛远偷奸耍滑。筑基丹好用，但是却有着两个致命的缺陷。其一，筑基丹引导出的血脉之力并不精纯，由此产生的气劲无比驳杂，后期提纯气劲所需的功夫时间，比之前自己勤苦修炼进行筑基要慢数倍。其二，服用筑基丹的人，终生不可能突破练气境极限，迈入血海境。服用筑基丹，无异于自毁前程。这也是为什么，我说它药效奇绝，却无比冷门的原因了。”
“可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筑基丹虽然在那些有天赋的人眼中宛如鸡肋，但在血脉不纯，无法修炼的人眼中，尤其是对于咱们来说，却无异于改变命运的灵丹妙药！”
“为什么？”
“因为筑基丹对于任何人都有作用！不仅仅是那些天赋不错的人，我，你，黑子，石头，星儿，虎子！大家都可以用！只要服下筑基丹，都可以瞬间跨越筑基，踏入练气境！甚至还可以凝聚出类似于血影的伪影。虽然没有真实血影的加成，但是在征兵的时候蒙混过关却是足够了！只要进了军营，努力修炼，练气境巅峰的境界就是指日可待的。更何况，对于咱们大楚国来讲，血海境的武者几乎可以说是凤毛麟角，弟兄们练气境的修为，在军营中也可以算得上是中坚力量，但时候，咱们兄弟同进同退，立了军功，得了爵位，史册里也有你我一笔。就算当真战死沙场，也好过在这荒郊野地里被饿死，被野狗分食，尸骨无存要好，至少清明时节，有你我一祭！我要给大家，一个前程！”
“既然这筑基丹对普通人来说效果这么好，为什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