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人影,一道剑光。
那柄剑如催命符一般在这几丈距离之间逼迫着陈宣仁去回想这大半辈子所有的回忆。
当年为立储君之功,为了名正言顺成为皇帝,他亲自率兵连夜解决了昔年旧朝最大的官道家族,襄陵城的执牛耳者洛岑两大家族,彻彻底底借着代表旧朝废太子一脉的两家的覆灭,最终踏上了他梦寐以久的王位。
至于废太子刚死不久之时为何没人去动这两大家族?
刚刚默默吞下君临京主城的大陈老皇帝是师出无名。
而他陈宣仁敢这么做,则是没有任何顾虑,就只是天生的不信邪。
但是当今晚好好的酒宴,好好的会议被那个洛氏遗孤用剑生生捣碎得七零八落的时候,这邪他会不会信了三分?
他刚刚就该知道,一个江湖出身的小毛孩子怎么轻功会如此了得?
这时候坐在楼梯上耷拉着眼皮,一直没有掺和进来的抱刀汉子终于动了,他拍了拍屁股上的灰随后突然大喝一声,烟尘顿时化作飞花散,而他刀意不散。
只听得“铮铮铮”数声,那柄杀人剑竟一路划过那把突然出现的墨色宽刀的刀背在陈宣仁眼前肆无忌惮地绽放出一串串花火!
“怎么总有人才掺和我的好事?我找个第一人比试我容易吗?……喂喂,大陈第一人现在看见我了吧?”
太子陈词此刻仍在赌着什么,他开口问身旁的汉子,“你认识他?”
魏远江在看着那个毫无印象的年轻些的汉子,摇了摇头。
陈词应了一声:“那口气倒真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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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的雁翎归处是真当得起钟离大人的一句“群英荟萃”。
檀川却仍旧不这么认为。
就在徐三思生猛地又扛下洛霞天的一剑刺杀之后,众人鸦雀无声之际,忽然又是“嘭”的一声,众人就只来得及看到酒楼不知何时关上的正门被蛮力毁坏成了好几半。
来的人手执一把雕有天下山河的长弓,一双云履平稳踏过成了一片废墟的大门,衣衫猎猎,晚风也为之拼了劲地鼓瑟吹箫。
檀川不多废话,只管用尽全力拉满弓箭,瞄准了被汉子打落到一楼的那位及其难缠的刺客。
“大初使臣檀川在此!小小刺客还不速速退去!”
他心情有些激动,自从旧朝覆灭该有四五年的光阴,他还是头一次这么嚣张到不行。
而在场有头有脸的人此刻都心思各异。
陈词颇感意外,但是面容仍旧保持冷漠,还是用手拦阻着魏远江,沉默不语。
那位第一人则是疑问一个接着一个:“神偷竟然是洛氏人?…这檀川兄弟怎么又来了,他出什么风头?”
钟离九曲听闻这熟悉的声音同时起身,拉开半尺门缝远远观望一眼,就再也挪不开眼,“山河弓?……我的弓怎么会在他手里?难不成……当年赵崇景还不仅仅只拐走了我女儿?这个混帐!”钟离九曲咬牙切齿。
这时候还有两个不知名的酒客正在窃窃私语,其中一人指着檀川的身后,好像看见了什么,于是开口问道:“诶,你快看!这人身后怎么还有个女人?”
檀川轻轻侧过身,手中不动,仍拉好满弓,问着那个平静很多的女子,“哪个是洛霞天?”
女人刚刚整复心情,央求檀川带她混进来,不要让霞天做傻事。
谁又能想到他是这么个“偷偷”进来?
她用手指向了那弓箭指向的提剑男人,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而那柄剑应声落地。
“废物!是谁连个女人都看不好!“暗处的男人怒发冲冠,这个样子回去又该怎么和俞先生交待?
陈宣仁最先回过神来,大喊“来人!趁现在把他给我拿下!”
众侍卫听令从四面继续杀来,大喝着冲向手无寸铁的神偷刺客。洛霞天心情激动不已,看见了女子便什么都不再重要了,发了疯地催动起轻功脚不沾地急掠过去。
但怎敌那些皇帝身边涌了过来的精兵?
檀川反应过来,这个洛氏孤儿就是女子口中的霞天,救下来说不定会得知些关于旧朝的事情,比如废太子案的内幕,他心神微动,仿佛不经意间左手轻轻一晃。
“不好意思,不管今天你是谁,都必须留下命来!”
随后一支纯银淬炼的山河箭便离弦射出,瞬时惊呼迭起,不曾想那箭镞竟然直奔最前面的侍卫而去,飞掠出极远仍不减威势,最后直直钉进了距离足有数十步的柱子上。
檀川假装挠了挠头,“更不好意思了,射偏了。”
而这时候,洛霞天借此机会迅速抱过那女子,女子用力抱紧他的身体,二人不再留连,瞬间消失于酒楼之外,天地之间。
檀川手还没放下,一阵愕然。
不是惊讶这人跑的多快,而是刚刚这个年轻人掠过他时说了句话。
“襄城第六十七代盗圣,谢过公子!”
他竟然还是洛氏这一代的嫡系?如果他那个兄长不死,洛氏未灭,只怕这个洛氏孤儿已经成为废太子的绝对心腹了。
来头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