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朝天岁十年,大将军厉濠麾下二把手黑云都尉赵重山所在的赵氏子弟共一十七人结伴同行,从君临京雄兵巷的赵氏门庭前去寻诗狂拜师学艺。
他们在江湖浪荡整整三年,这段时间里很多赵氏嫡系纷纷受不了这种苦,陆续决定回家去,反正赵氏现任家主赵重山,虽然从武又喜文,但对他们还算性格和蔼,顶多被他骂一顿也就过去了。
所以最后等到他们见到诗狂并成功拜师进门的时候,姓赵的也不过只剩下了三人而已。
“在这三个人中,其中一个便是我,现在对外,都会说我赵崇景是诗狂的大弟子,”赵崇景追忆着往事,也只有这个时候这个中年男人眼睛里才有了些以前檀川从来没有见到过的星光。
“其实则不然啊……当年赵氏三人,除了赵崇景之外,一个叫赵蒙尘,另一个……叫赵高楼。”
檀川听到这,心中不禁微微有些悸动。
赵崇景放下只剩下一半的茶,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细微的变化,又继续讲,“没错没错,就是你想的那个赵高楼……到了我们这一代,说是一个赵家的人,其实我们兄弟二人早就没什么太大的血缘关系了,和那个嫡系的赵蒙尘也更是如此了。”
“如果只是到了这你会觉得平平无奇,而后面的故事每一个单拿出来都会是无比精彩……”
当时的诗狂还是一个意气风发的中年人,立志发扬自成一派的诗文写法,想当时整个天下他“诗狂”的大名就已经是人尽皆知,上到江湖盟主下到落魄秀才都去竞相模仿。
再看他们赵氏,晚辈里面最出名的,一个是早有以行事正直之名的旁支赵高楼,另一个就是赵重山最宝贝的漂亮亲生女儿赵鸣蝉。
赵崇景讲到这痴痴笑了几声,“我是真没想到啊,他赵高楼之后要做的事我敢说真是全天下独一份!”
随诗狂习文又三年,旧朝出现倾颓之势,诗狂朝堂江湖两失意,被迫出走,去到了当时正在崛起的大初,有幸见到当时的圣祖并一见入故,随后成了大初文宫中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他的这些弟子的地位自然也是水涨船高。
“知道我为什么是大弟子吗?”赵崇景起身轻轻按了按檀川的肩膀,“因为我当初是去先一步为剩下的那两个人探风的啊……”
“父亲......”檀川还要继续追问,但赵崇景却打断了他,推开了门看了眼外面的天色,“算喽,不着急,这故事什么时候都能讲,但你还有正事要办,等你下次回来咱爷再再好好聊聊。”
“我?”檀川顿时有些不自然地擦了擦手上的汗,心虚道:“我能有什么事?”
“你这孩子是不是傻,你不得赶紧去京城复命吗?”
“……哦哦是!……父亲,那这山河弓?”
景明郡王坐回去摆摆手,“我现在用不着,看见就烦,你就先拿着防身吧。”
檀川抬起头来,没再说什么客气话,而后作揖告退,出去时还顺带着关上了大堂的屋门。
赵崇景等他走后,又慢条斯理地拿过茶叶亲力亲为,重新泡了壶新茶,独自一人仍旧回想着年轻时候的事。
明月,高楼;明珠,蒙尘。
我赵崇景为了你们两人,为了赵高楼你这个有违天道伦理的混账计划,可是在圣宗、老师和家主面前哪都不是人喽!
成大事者,不应为儿女情长所累。我做到了,我甚至不惜牺牲老师的女儿成全你,也是成全我的大业,希望你也不要让我失望吧。
相信若干年后,史书上会浓墨重彩地载道:“黑云赵氏,权谋世家也。”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不贪恋权势,不问儿女情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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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的檀川轻轻拍马奔行在茫茫夜色之中。
明日就是和三千将军约定好的第七日,他要在明天的太阳升起之前赶到。
他必须先在自家门前站稳脚跟,才能再去图谋他的雄图霸业的第一步。
快!一定要快!
年轻曙帝万分迫切,他必须要在三大王朝察觉到任何端倪之前迅速拓宽自己的领土,悄无声息去壮大自家的军队。
一旦镇城军的军队被发现,这些包括他在内的旧朝余孽被比曙地庞大千百倍的王朝注意到,哪怕一眼,所有的努力便会全部付之东流。
“他们容忍得了一个甘愿俯首退让的檀国,却不会对一个锐意进取默默壮大的曙地有丝毫的手软。”檀川听着夜风在身边“嗖嗖”刮过,本该入眠的时刻,他的头脑却是无比清醒。
再快些!
现在已知的势力都已经暗中着手寻找旧朝的遗民了,檀川心知肚明。还要多亏父亲赵崇景的“故意为之”,他才得以从他书案上刻意让他看见的各色书信中获知天下大部分的小道消息。
而令他最为惊奇的是,所有本不该出现在一个小小郡王的桌上,有关一些秘闻的书信,全都是出自一人之手。
赵高楼。
檀川现在怀疑不小,这个中年男人究竟还有什么在瞒着他,又知不知道他现在所做的一切?
现在已知的各方力量有大初顾氏。
以姓氏为国名的陈氏。
塞北已经吞并了七部中四部的寒原。
或许还会有旧朝遗民,那个死去的废太子的残部。
以及数不清的众多江湖势力。
每一个新帝的成功,都不会是风平浪静,一步登天的。
一位君主在血腥之中陨落,又会有一位新的君主于杀戮之中崛起。
亘古之理,万万年不曾变。
它包括很久很久以前一个开局一个碗的乞丐皇帝,也自然会有属于檀川这个风流公子的一份气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