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起火了!快逃命!”
“父皇!你要干什么去?”那时的檀川还是个不过十岁的稚嫩孩童。
纯泽笑了笑,披挂好最高规格的铠甲,每个鳞片都映射着万丈火光。
他蹲下来摸了模小檀川的头,全然没有一点皇帝的架子,就只是一个慈爱的父亲。
“伯川乖,父皇要去赴一场宴,快,自己回熙华殿去玩,不要出来。”檀川再怎么涉世未深,也明白身穿盔甲的含义,他小声嗫嚅,却说不出一句话。
到底是谁逼得父皇不得不去赴这场鸿门宴呢?
当梦中最后与纯泽相见的影子与那年他眼见的不断重叠,真相也要渐渐浮出水面。
他于梦中大声喊“父皇!父皇!”
无人应答。
等到醒来时却前所未有过的头痛欲裂,还伴随着一场莫名的心悸,他不禁大怒,不知是疼还是恨,狠狠地拂落桌上所有物件。
近十年了,到肩是谁在暗中挑起这些接踵而来的风波?
檀川醒了之后全然没有了半点睡意,索性穿好衣服没叫侍卫,就只孤身一人循着自己习惯性找寻到的一条小路,偷偷摸摸做贼似的出了新皇宫。
这座地处牧国的皇宫本来奢华万分,但檀川却在入城第二天下令将所有装饰城池的贵重制品全部强制公开性收回,或作首饰,或作金锭全部充公进入国库中流转,所以那条威武霸气的“镇域真龙”自然也成了历史。
都城名叫龙踞亭,和以前的君临京一样不设宵禁,檀川走在夜里还有几拨行人的大街上,心悸还是没能缓解过来,他小声骂了几句,不停揉着心口。他还依稀听到远处,应该是来自龙踞亭那边的叫喊声,这个新皇帝好奇取道直接朝那边走去。
相信如果他可以提前知晓叫喊的内容到底是什么,他一定会十分后悔这么鲁莽,仅仅一个人前去凑这个热闹。
又是火光冲天!
檀川渐行渐近,看着好似太阳初升充满光亮的前方,一根心弦不禁紧紧绷了起来。
“城中失火了!大家快逃!”
他迎着四散奔逃的人群,死死拉住一个匆匆逃走的汉子询问具体发生了什么。
那男人倒也好心,劝他不要再那里去,他也不太知道究竟怎么起的火,反正现在火势已经很大了,还是等官兵来吧,管不到他们的事。
檀川点点头,又解下了自己一直佩着的玉牌,交给这个大哥:“大哥,我信你,请带着这块牌子去找龙潜营给三千将军,让他速速来城西这边……”
“大哥,越快越好。”
随他没时间等那大哥回话,便又摁几下疼了没完的心口,片刻不停奔向火势极大的城西。
火光喷散,像极了梦中眨眼间就噬人性命的焰火。
一将军模样的人就那么立在火光前面,静静地等一个他要等的人来,亲手取了他的狗命。
檀川先看见他,又警惕四下多留意了几眼,发现周围有些正常的不正常了,除了这熊熊大火。
但他却不敢放松,灵机一动把宽袍大袖抬了起来,借阻隔烟尘的名头遮住半张脸庞。
将军随手抹抹两把颈后被大火炙烤出来的汗,平静道:“你来了?应该就是这个新国的大人物吧?怎么这么畏首畏尾的,能不能像个爷们!自我介绍下,我叫张睢,任大初雄威军副统领,”他起身提起长刀匆匆也迎他走来,仿佛整个短街只剩了他们两个人。
藏在袖子后面的年轻人不言语,冷笑几声,也慢慢往前面挪了几步。
等到差不多双方能够清清楚楚看见另一人的脸的时候,檀川才堪堪把袖子一点点放下。
露出的却是那张一直被他带好准备“栽赃嫁祸”的骇人鬼脸!
张睢纵然是历经百战,冷不防看到这张触目惊心的脸之后不禁倒吸口凉气,脚下也不自觉慢下来。
此时的檀川却步步逼近,边走边道:“不好意思吓到了将军,我正是大陈江湖家喻户晓的第二人,仅排在魏远江之下的乔容。”
“诶,看来事到如今还是瞒不住了……”
“这几年,我一直在暗中谋划建立一个不再需要朝廷的国度,可转来转去,我还是成为了我最不想成为的人。”
这句话虽然是他有意蒙骗张睢,但细细品味后,却能发现他也道的是几句真心话。
当年的太子博览群书,志在明月、美人、落雪、剑光,何曾会想几年之后他也会像他父亲一样死死禁锢在了那一方小小龙椅之上。
“那我就来帮你解脱怎样?我杀了你,既可以回去复命,也让你从这个不理想中解脱……十八年后,你再重来一世......呵……”说到这里,张睢也不禁被自己这傻气十足的话逗乐了。如果真有来世,这天下一个个人为何还如此的惜命?为什么那些乞丐活得连狗都不如,却偏偏还要努力睁眼,努力生存,而不是去一了百了、寻找来生?
他摇摇头,刀尖离那皇帝越来越近,檀川眼见他不吃这一套,还这么径直走过来,也不敢全然拿性命去等三千将军。
他的手已经悄然搭上佩剑柄,他特别希望他的三脚猫功夫还能和那晚一样救他一命。
身边嘈杂声吵的人不得安宁,但檀川却迟迟不见大髯的将军召来其余兵,他心乱如麻,只觉得胸闷得难受,却还硬撑着想要保住性命。
三步之遥。
张睢举刀闭眼,手起刀落,口中却又不自然地重复了那个荒诞无匹的问题:
“人,真的会有来世吗?”
梦三千恰巧带几十士兵匆忙地赶到,甚至到现在有人连盔甲都还没有整理好。他示意所有人原地等候,一人小心地踱向眼前那人影,见是摘下面具的檀川才呼了口气。
不过此时的檀川提着佩剑,脸色却是瞬间变得十分苍白,仍旧固执地想要拼命站稳,顾不上心口没缓解的痛。
他眼巴巴望着地上被佩剑划过了咽喉已经死去的张睢,心里不禁猛然升起一股恶寒,一股二十年来首次被人算计的如此体无完肤的恶寒。
他无神也转过头,对梦三千千喃喃:“三千,三千……都怪我,为什么我就没想到这是一场专门为我设的局呢……”火光仍在肆虐,可在场所有人都不知道下一刻该去做什么。那个年轻皇帝仍旧呆滞地看着那具尸体,仿佛这个刚才还活生生的人此刻却突然化作两个字深深刺痛着他的双眼。
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