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千辰稍稍提高了音调，“你先好好休息，我还有一份文件要看，待会儿再上来照看你。”
这话，自然是说给门外人听的。
伸手打开卧室的房门，门面正好站着端着果盘在外守候的杨挽歌。
“这是我帮晓萌准备的一些水果。”看到陆千辰的那一瞬间，她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却又很快镇定下来。
陆千辰凝视着她的眉间，似乎是想从中探寻些什么，良久，他轻轻颔首，示意对方将果盘放进去。
直到杨挽歌弯着身子从卧室里退出来之后，他才缓缓下楼。
书房的门紧闭。
陆家的人都知道，陆千辰有个习惯，书房是他的私人禁地，未经允许，任何人都不得入内，而他一旦进入书房，往往就会呆一小时以上。
程晓萌躺在双人床上正在假寐，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轻轻地敲门声，声音虽然不大，却足以让她听得很清楚。
她有些意外，没想到杨挽歌这么沉不住气。
“请进。”
有气无力的声音。
门缓缓打开，进来的却不是杨挽歌，而是抱着洋娃娃的囡囡。
程晓萌不免有些奇怪，她的目光斜落在囡囡的身上，轻声道，“囡囡，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料到，囡囡却露出一抹天真的笑容，双眼直直的看着自己。
“萌萌阿姨，你不是快要死了啊？”
程晓萌心里骤然一紧，脸上的神色也为之大变。
“你……你什么意思？”
囡囡抿抿嘴笑了起来，眼神里闪过一丝与她年龄不相符合的邪恶神采。
“你生了这么重的病躺在床上，家里还有医生进进出出，我想你肯定是活不久了。”囡囡说到这里顿了顿，“真好，你活不久的话，那我妈咪就可以跟爹地永远在一起了。”
小丫头一边说着，一边欢快的鼓起了掌。
这话对于程晓萌来说是个极大的挑衅，她本就怀疑自己命不久矣，这话从童言无忌的囡囡口中说出，竟凭空多了几分可信度。
“你……你骗我，不……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程晓萌突然变得歇斯底里起来，她顺手拿起床边的水果盘，冲着囡囡的方向重重砸了过去。
“轰隆”一阵声响。
东西并没有砸到囡囡的身上，所以她依旧神灵活现地看着病床上的女人。
“萌萌阿姨，您可千万别冲动，气坏了身体该怎么办？”
囡囡说完，冲着她做了一个鬼脸，转身“蹬蹬瞪”跑下了楼。
宽大的双人床上，程晓萌气的双手直抖。
她没想到，人小鬼大的囡囡竟然会说出这种话。
这不过是一个五岁的孩子，她的心思怎么可以这么狠毒？若是以前，程晓萌还可以将罪责怪到杨挽歌的头上，认为是她教唆的。
可是现在，她不得不怀疑，在这孩子的内心，早就已经接受了杨挽歌向她传输的一切。
若是长此以往，等到囡囡长大以后，心里必定也是阴暗丛生。
楼下书房的监视器里，陆千辰目不转睛的看着楼上所发生的一切，眉间深深蹙起，双瞳圆瞪，冷若冰雕。
想不到在自己面前一贯乖巧听话的囡囡在面对程晓萌的时候竟然是这样一番模样，这让陆千辰颇为意外，若不是他心血来潮在卧室里装了监控器，必定还看不到这样精彩的场面。
看着小女人骨骼分明的手指，他一阵心疼。
只是，这场戏已经演到这里了，不管出现任何情况，都绝对不能半路停下来。
绝对不行。
楼上，程晓萌歇斯底里闹了一阵子之后终于平静下来。。
显示屏上，陆千辰看到小女人冲着镜头抛了个媚眼，忍不住扯出一抹会心的微笑。
啧啧，这小女人。
时间渐次过去，虽然林子珊保持着每天都来帮程晓萌做心里辅导的高频率工作，可对方的病情却没有丝毫好转，不仅如此，反而大有越来越难以控制的迹象。
这天，在林子珊准备离开的时候，杨挽歌暗暗的拽了一下她的衣袖，向她抛去一个会心的眼神。
半个小时之后，一栋早已荒废的烂尾楼内。
林子珊拍了拍身上的灰，面有不满，“杨小姐，您怎么会约这么破烂的地方？”
“现在一切保密为上，我猜你也不想被陆千辰知道你拿着他不菲的咨询费的同时还在帮我做事吧？”
林医生觉得杨挽歌比自己还有做心理医生的潜质，毕竟她说的每句话都能恰如其分的引起自己的同理心。
“这是自然，杨小姐是聪明人，我最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林子珊微微一笑道。
“喏，这是你这几次的酬劳，做得不错。”
杨挽歌一边说着，一边从包里掏出一个大大的信封，林子珊顿时眉开眼笑，就连脸上不算好看的五官也瞬间变得生动起来。
“谢谢杨小姐。”林子珊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信封，一张张数着里面粉红色的百元大钞。
早在她第一次上门为程晓萌做心理咨询的时候，两个人便搭上了线。
杨挽歌心知，她给程晓萌下的药只会让对方精神暴躁，但不足以导致对方离世，一旦有心理医生精心为对方医治，自己的如意算盘就会落空。
好在，当她看到林医生的第一眼，就知道，对方是一个贪心的人。
贪心的人，最容易把握弱点，不管对方说的如何天花乱坠，都改不了贪的本性。
这正和她意。
将手中的钱数完之后，林子珊脸上的笑意更浓，她抬眼看着杨挽歌，五官都快挤到一起去了。
“杨小姐，真是太感谢了，三十万，一分不少。”
“这只是预付金，你知道的，如果最后的结果我很满意的话，二十万余款不仅不会少你一分，还会多加五万块。”
杨挽歌的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嘴角带着自得的笑意。而对方更是连连点头，示意她放心。
目送对方离去之后，杨挽歌松了一口气，眼珠在眼眶中转动了一会儿之后，便掏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
既然事情已经到了如今这般模样，那就不妨让这事情变得更难以掌控。
只有这样，才能对得起自己对陆千辰那错综复杂的情感。
电话很快便接通，杨挽歌换上一副笑靥如花的表情。
“阿姨，我是挽歌，好久没见您了，什么时候一起吃个饭？”
不知电话那头的女人说了些什么，杨挽歌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几分，不住地点着头。
“瞧你说的，我当然愿意为您亲手做几道拿手菜，这样，明天中午您就过来吧。”
挂了电话，女人的眼角露出一抹毒辣的光。
程晓萌，这一次我就让你尝尝什么叫生不如死。
杨挽歌的小九九没人知晓，当第二天陈希妍如约来到别墅里的时候，陆千辰的脸阴沉的可以滴下水来。
“妈，您怎么来了？”陆千辰一边说着，一边恨恨的瞪了杨挽歌一眼。
陈希妍却快速站在两人之间，将那目光挡住，“挽歌在你这里住了这么久了，我来看看她又怎么了？难不成你现在已经不肯认我这个妈了？”
这话真是诛心，陆千辰无法，只得撇过头去。
“对了，程晓萌呢？我都进来半天了，怎么还没见到她的人影？”陈希妍一边说着，一边狐疑地往楼上看了一眼。
陆千辰刚准备扯个谎，却被早有准备的杨挽歌抢了先。
“阿姨，这两天晓萌的身体不太好，在楼上躺着呢，您还是不要过去打扰她了。”
总裁大人在一旁听得几乎吐血，杨挽歌果然是最了解他妈的人，若是换种说法，陈希妍也未必会见到要往楼上去，可这话一出，自然会勾起她的好奇心。
“是吗？”陈希妍拖长了声音，顺带瞥了儿子一眼。
儿子不尊敬自己也就算了，毕竟是十月怀胎从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可这个才进门没多久的儿媳妇竟然也学会了托病不来见自己，真是岂有此理。
这么想着，陈希妍便自顾自上了楼，陆千辰想拦都拦不住。
走到卧室门前，陈希妍也不敲门，径自推门进去。
程晓萌正卧在床上睡觉，两颊微红，双眸紧闭，听到嘈杂的声响传来，便慢悠悠的睁开了双眼。
当她见到陈希妍那张酷似恶修罗的脸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时候，蓦地吓了一跳，猛地从床上弹跳了起来。
“妈……您怎么来了……”
小女人怔怔，看着满屋子的人，不觉有些发憷。
“哼，你倒是还认我这个妈。你说，既然你还肯叫我一声妈，那为什么今天我来了，你都不肯下楼来见我？”
小女人讪讪，目光悄悄落在陆千辰脸上，向他流露出一丝求救的神情，总裁大人倒是当机立断，伸出食指看似不经意的理了一下额前的刘海，实则是在向对方传递暗号。
程晓萌收到指令，虽然有些不落忍，却还是按照对方的要求，一屁股坐在了床上。
“你……你是谁？你怎么会在这里？我又是谁？我怎么会在这里？”
处于发癫状态的小女人一连串问出了四个人类究极谜题，不过没人在意。陈希妍还疑心对方是装疯卖傻来糊弄自己，脸上的阴沉之色更浓。
“少在我面前玩这套，你今天不给我说清楚我不会让你好过！”
陈希妍的声音刚刚落下，程晓萌就开始发生大哭了起来。
“你们都是坏人，你们都想要我死！我告诉你们，就算是我死都不会让你们如愿！离我远点儿，离我远点儿！”
小女人一边说着，一边奋力挥舞着手臂，双手抓着抱枕，做出要打人的姿势。
陈希妍也是个欺软怕硬的，见此情景顿时慌了神，看出程晓萌的样子并不像是装的，她忙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