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是一个奇妙的地方。在外冲锋陷阵浑不知累,每次回到家,穆承业才感到全身无力,骨头都要散架了。
方碧菡虽然爱唠叨,但姐姐就是姐姐,温柔体贴。见到穆承业回来时的样子,就知道这家伙是什么状况了,只要她早回家的话,她就会为穆承业放好热水。
泡在热水里,一天的疲惫随着热气蒸腾完全分解,想着姐姐的好,穆承业美得哼起了小曲。
正陶醉着,忽觉肩膀上痒痒的,一睁眼,看到那调皮的猫儿正站在台子上,双目专注,用爪子挠得正欢。穆承业顺势把猫儿拉到水里,准备给它也洗洗。猫儿都怕水,惨叫数声,挣扎着跳了出来,浑身湿淋淋的,落荒而逃。
“没出息,堂堂男子汉欺负一只小猫。”方碧菡在旁看到了这一幕,戏谑道。
“有什么办法,在这家里,你是老大,我是小弟,就只能欺负那倒霉的猫儿了。”穆承业拍拍水,“由衷”的说道。
吃饭时,方碧菡一如既往的说着,谁谁又买了新房,谁谁又换了车,谁的老公又调到省里去了,谁的亲戚开公司了。穆承业一如既往的专心吃饭,左耳进右耳出,随意答着,算是给姐姐的回应了。
猫儿躲在它的饭碗边,正舔着身上的水珠。穆承业夹了几块肉,走了过去,说给它的碗里加点料,猫儿怕他又要抓自己到水里,飞叉叉的跑了,躲在一个角落里继续舔舐。
在家里,穆承业几乎不和方碧菡谈自己经手的案子。一个是事关机密,方碧菡也不懂,一个是怕她担心,徒增烦恼。方碧菡也很少主动问谈这些,什么抓捕罪犯,维持治安,和她有什么关系?
这次方碧菡却主动问起了穆承业的案子。
“弟弟,听说你刚经手龙霸天撞人打人的案子?”
“是啊,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还不是和袁姐聊天时,才知道的。”
袁姐是韩奎的老婆,和方碧菡一个学校,任职教导处主任,算是方碧菡的半个上级。
“袁姐和你说了些什么?”
“她说那个案子不好搞,局里本来是要韩队来挑大梁的。要不说人家聪明,马上称老病又来了,住进了医院,就不关他事了。”
韩奎是真有病,也时常装病,很多人都看出来了,但没有什么人为此指责他。再让韩奎这把老骨头去折腾几下,小病都成大病。这人老了,怕事了,熬着退休,谁都理解。
“袁姐说韩队闪了,案子一定会压在你身上。她郑重的嘱咐我,回家一定要提醒你。最好不要接着案子,接了的话,也要小心点。”
“有案子为什么不接?这像是刑警队长老婆说的话吗?像是一个重点中学教导主任说的话吗?这叫什么觉悟!”
“你啊,简直是木头脑袋。人家好心,你却当做驴肝肺。有的事一定要争着去做,做了就有好处。有的事一定要躲,碰上了算你倒霉。这种小孩子都懂的,你却始终不开窍,你这叫什么觉悟?”方碧菡把碗往桌上重重一搁,满脸愠色。
“姐姐啊,我都不知你怎么变成这样。成天和那帮婆娘混在一起,什么房子啊,车子啊,位子啊,票子啊,油水啊,就说着这些东西。真不明白,你们都是学校、医院、机关单位的,都受过高等教育,现在又在人们艳羡崇尚的地方工作,被叫做什么灵魂工程师,白衣天使,就堕落成这个样子?医生要有医德,老师要有师德,每个行业都有它的道。我们刑警也一样,有它的道,总有危险的任务,总有棘手的案子,难不成你就不去办了,这社会成什么样子?”
穆承业是很少和方碧菡争的,能让就让,谁让她是姐姐呢,但这事关准则,一步也不能退缩。
“你简直就是猪,不可理喻!现在什么世道,还和你谈德,谈道,只和你谈钱,不然什么都拉倒。你的餐厅吃饭,老板不会去辨别你的钱是香的臭的,只要是真的就行。你去买东西,别人不会问你的钱来路是正的邪的,只要有就行。你现在给我谈德谈道,当你一无所有的时候,看谁会理会你。那些落马的官员,破产的富豪,由人前人后的变得人如鸟兽散,这样的事情还少吗?”
“扯那么远干什么?就说这个案子嘛。你自己不好好想想,会关系到哪些利益。办好了,能给上边和舆论一个交代,但肯定会把龙霸天给得罪了,这家伙在云雾的势力有多大,你不是不知道,他会有什么法子来报复,鬼才晓得。办得不好,龙霸天那边是不得罪了,但上边和舆论又交代不了了。上边会怎么看你,你的材料你会怎么写?万一里面有了黑点,你的一生都完了。社会上又会怎么评价你,难道你想过上被人背后戳脊梁骨的日子?”
“这些我都知道,姐姐。”
“知道还要去干!说你傻吧,你又能破那么多案子。说你聪明吧,很多事情又始终不开窍。给你那么多路子,别人想都想不来,你就是不愿去走动下,你自己到处看看,哪个是凭什么业绩和能力往上爬的?聪明要真聪明,不要假聪明。”
“什么叫真聪明,什么叫假聪明?”
“假聪明就是看起来很能干,很有本事,但不知道权衡利弊,往往事倍功半。就像你,说起探案,那比谁都精,但探案那东西只是招牌,要能利用这个招牌为自己贴金才是正道。你看那些局长处长什么的,谁还去探案?但每个案子有了成果,还不是人家领导有方。真聪明就是看起来平平无奇,不像多能干的人,但能协调关系,借人成事,在关键时候总是有正确的选择。他们能把功和利归自己,把危险和弊病推掉,说白了就是趋利避害。打个比方,迎面一辆汽车撞了过来,你是躲开还是冲上去?”
还真说不过她,人家是教书的,那是一套一套的,再说也切中实际。穆承业借口上厕所去了,逃得远远的。
方碧菡看着丈夫那落荒而逃的狼狈样,不由得笑了起来,而后又用力摇了摇头,长长的叹了口气,收拾碗筷到厨房。
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因为刚争得面红耳赤的,方碧菡还气鼓鼓的,没有把小头靠在穆承业宽厚的肩膀上,两人正正楷楷的并排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