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局里，穆承业就被叫到了局长办公室。
副局长姚刚川及其他主要部门领导都在，办公室不小，但人太多，显得极其局促。
王正坐在位子上，向众人宣读了市里面刚下的决定和通知。
法院骚动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上边的调查组已经决定到云雾彻查此事，估计部分领导已经展开了秘密调查。现在市里决定一定要在调查组到来的期间，维持好云雾的秩序和治安。要把那些可能闹事、上访的人严加看管，把一切危机扼杀在萌芽状态。市里的主要治安力量就是警察，因此决定放下现在手头的事，全力应对现局。
王正一一分配好任务，最后才轮到穆承业。
“承业，你就负责去看住赵广富。这老头铁了心要和龙家作对，不服法院判决，也不听从政府说服教育。现在是非常时期，又不敢对他用强。上边怕他又到处乱说，所以一定得看得严严实实的。这个任务现在就交给你了，多带几个兄弟去，一定不能有任何纰漏。”
“局长，我还在办叶荣光死亡的案子啊。现在已经有眉目了，胜利就在眼前，就差最后一把火了。”
“没听通知里说的？所有人放下现在手头的事，全力应对现局。这点我还是同意市里的决定的，先把调查组应付过去再说，不然再捅娄子出来，大家都玩完。再说叶荣光的案子已经不重要了。”
“人命案啊，怎么能说不重要。我们是刑警，该去抓犯人的，怎么改成看管无罪的人了啊？”
“你越说越起劲了！这是上级的命令，组织的安排。执行就是了，不要找那么多理由。”
穆承业悻悻走出局长办公室，窝着弥天大火回到刑警队。
小组的四个小伙已经整装待发，信心满满的准备去办案，叶荣光案子的真相已经近在咫尺。
穆承业挥了挥手，走，到赵广富家去。
四小伙睁大眼睛，愣在那里，这唱的是哪出啊？
“六月有飞雪，人间有含冤……”
从赵广福的破屋里，传来含含糊糊的词调，若不仔细听，不知他鬼叫的什么。
赵广福就坐在地上，反正那些板凳积满了灰尘，和地面差不多，身上的衣服不知多久没换了，已然有了历史沧桑感，左手提着酒瓶，右手拿着烟，嘴里哼哈不已。
“穆队长，你来干什么？又当说客？”赵广福抬起那张乌黑的脸，把穆承业都骇了一跳。
其他几人也进了屋，赵广福嘻嘻笑道，这么多警察小伙也来了，坐坐，随便坐，别客气，就像自家里一样。
没人坐，都站着左看右看，如此残破不堪的屋子，都是第一次看见。
穆承业给他们分配了任务，谁站门口，谁守后门，谁和自己一起。
“我知道你们来干什么的，不就是来看住我嘛，不要我说话。你们放心，我不会出去说的，现在我说的话，又有谁相信呢？哈哈哈。”
赵广福半痴半癫的说着，手一飞，头一扬，灌了一口酒。
“舒服，还是酒来劲。喝醉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没有苦，没有痛，没有愁，没有烦。”
赵广福喝着，自言自语起来，一会又唱了起来。
“六月有飞雪，人间有含冤……”
歌声越来越小，慢慢没有了，最后化为了呼噜声。
穆承业摇摇头，招呼周兴仁一起把赵广福抬到床上，把鞋子、外衣给他脱了，恶臭失去遮掩，钻了出来。
“哎呀呀，比我那天搜垃圾桶时闻到的还给力。”周兴仁掩住鼻子，瓮声瓮气说道。
“少废话，快去打水和拿毛巾来！”
换了两桶水，才把赵广富基本清理干净，毛巾都黑了，穆承业手上一股臭味，洗了良久都尚存一息。
把赵广富清洗完毕，穆承业拿起扫帚，丢给周兴仁一张抹布。
“头儿，不是吧，我们是来看住他的，不是来做家政的。”
“就你废话多，看人家那么可怜的，就当做善事吧。”
一个小时后，屋内已经一清，板凳桌子也摆得整整齐齐的，虽还残破，至少看起来像个家了。
近中午时，赵广福醒了，头还生疼。摸着自己的身上，没了油污，竟光滑起来，仔细看着，才发现大部分身体都被清洗了一通。
再到堂屋，也被打扫过了，极其清爽。
赵广福一脸冷笑，踢飞了一只板凳，“穆大队长，屈尊你来给我打扫，谢谢了啊。”话里带谢字，却没有丝毫谢意，讽味弥漫。
穆承业腮帮子鼓了鼓，不搭理他，默默的把他踢飞的板凳又给搬了回来。
赵广福一脚又踢飞了，指着穆承业面门喝道，“别给我装了！你们打什么算盘，我还不知道。”
声音太大，外面的三人也钻了进来，看发生了什么事情。周兴仁怒骂：“好心当做驴肝肺！”穆承业也觉此人实在不可理喻，拉住周兴仁，指着那三人，我们出去吃饭，你们三个先留着，轮换着吃。
赵广福又唱起了小曲，“你吃你的香辣，咱吃咱的白味，因为咱就是老百姓，嗨，老百姓。”唱着转向了厨房，做饭去了。
下午还是老样，穆承业和周兴仁守在里面，其他三人守在外面。
赵广福简直不想见这些人的摸样，也许在他的眼里，所有人都是面目可憎的。世界的美与丑，只取决于人的眼睛。
赵广福回到卧室，斜躺在床上，唱起了小曲，喝起了小酒，美哉美哉，把外面的周兴仁给气的，直跺脚，“我们这是在干什么啊！”
穆承业抽着闷烟，也在问自己，我们这是在干什么啊？
一片死沉，除了里屋赵广福快乐的小曲。
忽而快乐的小曲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抽泣声。穆承业怕出什么事，连飞奔进去，迎接他的是一张老泪纵横的脸。
赵广福手里拿着一本相册，猛捶胸口，望着有破洞的屋顶，恸哭道：“什么都没了，还留着我这个死老头干什么啊？老天啊，你发发善心，把我给收了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