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正把穆承业叫到了办公室。两人面对面抽着烟，闷着都没说话。
与室内的沉闷相比，窗外一阵嘈杂。不远处正在兴建两栋电梯公寓，已经修到一半了。开发商正是龙氏地产。
这做人也好，做官也好，其实都和造房子一样。承业啊，你看那两栋公寓，已经修了十层了，还要往上盖十五层，封顶完工后，就会变成地标建筑，会是多么宏伟？你说它为什么能修得那么高。
穆承业瞅了瞅那两栋楼，地基打得牢，所以修得高。
王正猛的拍了桌子，说的太好了。你看那些豆腐渣工程，倒掉的大楼。都是为了抢工期，省材料，基础不牢，修得越高，危险系数越高，最后实在支持不了，倒了。
工作上也是一样的，基础没打好，脚跟没扎实，一遇到风吹浪打，就会东倒西歪。
穆承业抽完了最后一口烟，说道，局长有话直说嘛，别老用比喻。
王正笑笑，说道。
你啊，该怎么说你呢。你刚升了刑警大队队长，位子还不稳固，招牌还不亮。紧要之务就是多到上边走动，混个脸熟，少些风波，不能出大事，那些想攻击你的人，也找不出丝毫空隙。
你呢，却反其道而行之。不和上级领导多接触，还和以前做副队长一样，事事冲到前头，有必要吗？做领导的就是要上传下达，充分领悟到上级和组织的意图，然后传达给下边人就行了。这还不算，还在江上翻土挖沙，搞得鸡飞狗跳的。当地的农民和化工厂都不满了，已经有几拨人来投诉了。
王正还待再说，办公室电话响了。
“你看嘛，这就是你惹的麻烦，我还要为你挨骂。是洪市长打来的，一顿大骂，你一会自个到他办公室去解释吧。”
第二次到洪光强的办公室，穆承业还是觉得浑身不自在，提不起精神。而有的人一在这种环境下就血脉喷张，神采奕奕。这就是命啊，有天生就是做官的命，有天生就是跑腿的命。
洪光强脸上还是带着笑，但比上次那种和蔼差远了，明显是硬挤出来的。
“小穆同志啊，我上次着重对你说，稳定是第一，安定是第一，和谐是第一。有了稳定、安定、和谐，人民才能安居乐业，经济才能快速发展，组织工作才能顺利开展。”
“你要查案，没问题。但没必要那么大动作嘛，弄得满城风雨，都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今天我就接到很多热线电话，都是投诉警队的。有农民朋友说，太吵了睡不着觉。有企业朋友说，干扰了他们正常的生产。专家学者也不高兴了，说云江是云雾市的龙脉和财源，你们这么做会破坏云雾的风水。我是无神论者，不信他们那一套，可很多人信啊。”
面对这堂堂之词，确凿之据，穆承业无言以对，本来就说不过人家，即使说得过也要装的理屈词穷。
见穆承业似乎已经屈服了，洪光强脸色缓缓了下来，语调也更轻了。
“当然你们刑警也有难处，要查案就一定会有所作为，就难免触及各方利益，引来质疑和非难。我在厅里也有很多警察朋友，每次一见面都是倒苦水。这些我还是明白的。”
“我的意见是，案一定要查，还要查过水落石出，给人民一个交代，给组织一个交代。这个我会坚决支持你，有什么困难可以直接向我报告。当然查案也好，办事也好，得讲究个方法。所谓慢工出细活，欲速则不达，你们可以悄悄的查，慢慢的查，这样其他人就没话说了，稳定团结的局面也维持住了。”
该自己表态了，穆承业站起来，身板笔挺，还行了个军礼，“感谢组织的关心和教导，以后办案一定以大局为先，稳定第一，不给领导添麻烦。我回去马上就叫干警们取消行动，防止他们再扰民兴乱。”
好好好，孺子可教，这样就对了嘛。洪光强又恢复到和蔼可亲的长者形象。
不同的处境，不同的视觉，总会产生误解。以前自己总是和师傅韩奎争，说他不讲原则，有时太过圆滑，背离了做警察的准则和职责。那时自己只是副队长，没有机会接受领导的教诲，接受组织的安排。现在知道了，韩奎没有变节，他只是用自己特有的方法，从中斡旋，均是不得以而为之。
也在这时，穆承业才真正敬佩起师傅来，既把案子继续推进，又让上边和领导挑不出刺，这才是拿捏得当。像自己以前那样蛮干，很多案子会被强行中止。
现在如何处理？他们说了一大堆道理，无非让自己停止调查，或延缓调查进度，让案子无疾而终。打死也不干！那想个什么办法呢？
对，阳奉阴违，师傅以前就是这么干的。
驱车到了江边，阮子明正指挥干警和工作人员热火朝天的干着。穆承业把阮子明叫过来，问了调查进度，得知没有什么发现，而后对他说了局长和市长召见的情形。
阮子明笑道，这也是意料之中，龙霸天肯定不会坐以待毙的，得动用他的关系网了。接着问穆承业怎么办。
穆承业拿了块石头，在江面打了个水漂，“上级的命令我们一定是要执行的，但具体怎么执行，那就看我们自己了。”
“我承诺会尽快停止搜江翻底，但没说具体的时间，这就由我定了。当然上边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我们得抓紧时间干。我决定了今下午和晚上为最后的突刺时间，希望能找到有价值的东西，到了明天不管有没有发现，都得停止！”
阮子明呵呵笑道，还是头儿高明。
穆承业心中暗笑，又一个周兴仁。挽起袖子，把阮子明一推，别磨叽了，都上战场去，时间不多了。
人的气质是会变的。
当了个小组长，但大小也是个领导了。周兴仁脱胎换骨，大改往日荒诞之色，一脸肃穆，召集几个组员商讨案情。
马修远和秦陇民等老搭档见周兴仁故作深沉那样子，肚子都笑痛了，实在忍不住，脸上直接表现了出来。周兴仁哼哼，严肃点，打劫呢，不对，我们正商讨打劫案呢。
此话一出，马秦黎等人再也憋不住，笑得惊天地泣鬼神，就连周兴仁自己都扑哧一笑。
新调来的实习警员林之仪，不明所以，一脸迷惑的看着众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