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无心换上了寻常穿着的玄衣,在书房中依旧在研究太云关的沙盘,太云关易守难攻,所以淳于意早就派出了十万的兵力镇守在那里,若是他亲征,不仅会鼓舞士气,也同样会带来援军,这一战,想必他是赌上了必胜的决心,要将天野族的军队挡住。
而他们这边有了传国玉印在手,也有了前所未有的士气和信心,这必将是惨烈的一战。
身后有了动静,姬无心转过身,看到夜辰之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根细小的竹筒。
“今夜你不应该在这里的。”夜辰之脸上的神色也略微的惊讶,似乎没有想到会看到姬无心。
“天命城有新的动向?”姬无心看着他手中的竹筒问。
夜辰之犹豫了下,叹了口气点点头,“早该想到的。”他将竹筒递给了姬无心,他接过来,从中取出了一个小纸卷,慢慢展开。
上面只有简单的几个字:淳于非澜随驾亲征。
姬无心猛地把纸卷捏紧在手心,眉头皱起,看向沙盘中的太云关。
他自然想见她,从他受伤醒来的时刻开始就开始想,哪怕他知道再次见到她,可能要赔上的是自己的性命,但是绝不是在这样杀伐生死的战场上。
那日淳于非澜闯进城主府时候,曾哭着问姬无心,到底为什么?他从未对她说过那些有关情爱的话,因为他一直以为他把非澜当做是妹妹,抑或是凤媱的替代,直到她及笄的那日,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一直在期待她长大的那天,不是出自兄长对妹妹的期盼,而是在于男女之间的情愫。
所以,当她哭着问他为什么的时候,他也终于明白,这一生,他们之间终究还是有太多无法挽回和弥补的伤害,哪怕在一起,也只会继续互相伤害。
“无心,这一战,你没有别的选择。”夜辰之声音有一丝疲惫,他拿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的挣扎不曾比姬无心少过。
姬无心眉头缓缓舒展,轻笑了下,“我的选择从来都没有变过,辰之,只是这样一来,任谁都知道,苍兰国军士气高涨,长公主一同出征…”他无奈的叹了口气,笑容露出一丝寂寥,没有任何一刻比现在让他更加清楚的感受到,她与他再无干系了。
“明日召集几位将军,一同商议战术。”姬无心揉了揉额角,疲倦的说了这句话。
几日后,淳于意,淳于非澜,带着五千精兵从天命城出发,直奔向太云关,而早在之前,淳于意就已经安排了天命城附近的两万军力支援前线,这一战,将是赌上了一切的一战。
出发那一日,天空飘起了细细的雨丝,淳于意穿着银甲骑马在军队的最前方,淳于非澜穿着他为她做的冰丝斗篷,大部分的脸隐藏在兜帽后的阴影中,只有几缕发丝垂在身前。好奇的百姓想要一睹传说中的非澜长公主容貌,却都看不真切,只是看她不如寻常女儿家一般柔弱,虽然身量纤细却在马上坐的十分挺拔,腰间挂着一把长剑和一把短匕,英气十足,丝毫不逊于穿着银甲的男子。
淳于非澜原本就侠名在外,如今要一同出征,消息传到了前线,更叫苍兰国的将士们十分的振奋,一扫之前被天野大军接连战败的颓气。
淳于意的右侧是一样穿着银甲的白一,他神情严肃,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似乎在思考什么事。
大军不眠不休的行了两日,便在一处山谷之中驻扎休息,距离太云关还有五日的路程,淳于意担心自己无法及时到达战场,便先行派了白一带领一小队骑兵,赶赴太云关,来安抚前线将士的心情。白一留下了血衣卫中的人由白二带领,保护淳于意。
夜晚的山谷静谧安宁,这一路上十分劳累,非澜躺在杂草铺就的床上闭着眼,没用多久便睡着了。淳于意与将士们研究完之后的路线才回到血衣卫看守的篝火旁,他拿出一条干净的帕子,用水浸湿后坐在了淳于非澜的身边,俯身轻轻的替她擦拭脸上的灰尘。
忽然,动作就停滞了下来,他头一回见到她这样毫无防备的睡着,是因为对他放心吗?淳于意苦笑了下,做梦也没有想到,这辈子他第一个动心的女子,竟然最后成了他的皇姐,简直是天大的讽刺。也许是因为没有从小培养而成的姐弟观念,他时常会生出错觉,让自己的情感变得混乱,下一刻,又会忽然收起告诉自己,这是他的皇姐。
譬如此刻,他要用尽自制力才能控制自己没有做其他多余的事情。
正在发呆的时候,非澜忽然睁开眼,仿佛从来没有睡着一般,淳于意脸一红,手不知道该收回还是继续放着的时候,非澜忽然眸底闪过寒意,猛地伸手将他拉了下来,倒在了自己的身上,顺势抱着已经僵住的淳于意向后翻滚而去。
下一刻,便听见破空的声音响起,距离方才非澜睡着的地方两指宽的地方,一根箭狠狠的戳进了土地中。
淳于意扶起非澜,问,“你没事吧?”
她摇了摇头,看向远处的黑暗,血衣卫护在两人的身前,面对着那个方向,白二拿着箭矢走了过来,说,“是普通的箭矢,没有特别的地方。”
非澜看着箭射来的地方,就算普通的箭矢射程不远,周遭一片黑暗,派人去查看也不是明智之举,可能会平白断送了将士的性命。
淳于意吩咐白二道,“血衣卫轮番值守,就算知道暗处有敌人,如今行军两日,将士们需要休息,不能强行前进。姬无心派人来此处截杀我们,人数必然不多,我们先小心防范。”
“是。”
非澜端详着手中的箭,这的确是再普通不过的箭矢,只是射箭的人绝对不是寻常人,箭矢的速度之快,若不是她方才被淳于意的湿巾弄醒,恐怕淳于意受伤是在所难免。
“皇姐,你在担心?”
非澜点了点头,她当然担心,金丝软甲现在穿在她的身上,淳于意没有丝毫防护,“你是这次战争成败的关键,浮月山庄专营暗杀一事,姬无心自然也十分熟悉。”
淳于意笑了下,头枕在手臂上在她的身边躺下,闭眼说,“我不会有事的,这场战事,我们也一定会赢的。”
非澜侧头看向他,也微微笑了下,不知道为何,她愿意相信这个人。
“希望战事结束的那天,皇姐可以像以前的笙歌一样快活,那样,这一切就值得了。”
她怔忪了下,鼻头忽然有些发酸,于是慌忙的转过头来,鼻腔里哼了一声。一直以来,非澜都觉得上天在她的人生中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让她拥有一切,又失去一切,而今站在这荒郊野岭中,伴着未知的危险,她却忽然发觉,原来,自己身边早已经有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