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走了一刻钟,阎兵恭敬对众人道:审判司到了,诸位请,里面会有判员接待各位。
雪贞诸人什么也看不见,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刚走两步,前方突然袭来一阵水滴,每人脸上都被水滴打中,一瞬间,乾坤变换,光影交错,脚下的踩的赫然是瑞香之木制成的地板,头上朱梁宏伟,殿阁高耸,一块巨匾高悬殿中,书“善恶有报”四个金色大字,光明夺目,欲摄人心。
三副裹了铁脚的丹木桌在两侧以及殿中齐摆,两侧桌后各有一排兵器架,架子上的兵器多至百种,一阵一阵地发着寒光,血汽狰狞。
又见一位判官模样的男子上前接应,细看衣着,头戴二折乌纱帽,身着藏青色方领袍服,腰间束一条白玉带,绣朱花领边袖口,袍服正中纹一只张牙舞爪的金色穷奇,脚着黑色鬼头高靴。
“贵辩远来辛劳,请先到侧阁用茶。”
众人随这文官进入侧阁,侧阁的空间不比正殿小,一条长案从头摆到尾,粗略看位置,能坐二三十人,里面端坐十几位衣着相同的判官,有老有少,年轻的文官看见五位美人窈窕而入,面上一红,但很快恢复了常态。
芦花看见侧阁的墙壁上皆是彩绘,画上情景十分可怖,有人被放在磨石里磨成肉浆,血流成河,有人被两只怪兽争啖,肢体散落,有人被千页刀砍成一段一段……
她实在不敢再看了。
入坐侧阁没多久,有侍从奉茶,茶刚入阁,众人便闻得异香喷薄,不似外界茶气淡雅,但是五人都不敢喝,只怕是连茶也是魂魄的血水所做。
雪贞问文官要了名单上三人的黑白簿,其中两位文官去取,等待之际,五人难免打量坐在对面的判员,每个人桌前都有一大堆文册书簿,颜色无非是黑与白,喧风看得一人面前的书簿名字为“杜凌镇小花村—分籍”,那位判员查觉有人窥视,一挥袖子,众人便看不见文籍了,只能看见桌上十几人在作翻书、笔记之势。
如不是前番见众人见了文籍在案,恐怕要被这些判官的滑稽动作逗笑了。
其中一名判员频频抬头去看雪贞,待雪贞察觉目光,回视过来时,他又躲开了。
阁内很安静,除了书页轻微的哗然声和毛笔走在纸上的摩擦声,几乎没有其他声音,芦花想要说话,又恐不妥,憋了半天又憋不住了,侧过头小声问喧风:你还记不记得奇遇记里的蓉蓉也去过一次地府?
“记得,说地府里一种名叫娑罗的树,其花罕世,食其圆满之花,可治人世诸苦。”
“是了,我想说的就是它,不知今番有缘无缘……”
雪贞轻微咳嗽一声,提醒芦花,众人都能闻其所言。
芦花半启的微唇倏然合上,将剩余的残话也吞了回去,溢出一丝尴尬的浅浅笑意。
此时,两位出去取文籍的判员也回来了,手中各捧三本黑白册,交与雪贞众人,并告知对册要点:白册是善事册,黑册是恶事册,两册相叠,可出业果石。
众人先取了罗瑶的黑白册细看,两个多时辰后将两册相叠,业果出现,是一颗黑色的石头,谓之业果石,黑石人脸俱全,张口道:其女不孝,不侍公婆,毁谤长辈,为嫁祸姑婆,忿嫉上吊而死,下一世应转畜生道。
众人闻言大惊,慌忙将两册分开,黑石立即消失。
雪贞:按册所载,业果石所言无误,但她是白辩,也就是说,她的黑白册上一定出了大错。
丹玉:如此,我们只好看她的生境了。
芦花:应当看她的生境,黑白册所记所载皆他人所为,只有她的生境,举止动念都是真实无误的。
雪贞立即向给他们拿黑白册的判员辑了一礼:你好,我们要看罗瑶的生境。
判员吃惊道:要将一个人的生境看完,就算不眠不休,也要动辄数月,你们确定要如此做?
“是的”雪贞恭敬道。
“如此,请贵辩稍后”判员起身出了审判司,差门口的阎兵去混沌司拘罗瑶的魂魄。
在此空档,雪贞众人又看起了秦貌的黑白册,一个时辰后,罗瑶的魂魄被拘来了,押在审判司的正殿。
雪贞众人出来时,看见一个人被铁链锁住手脚,铁链上有闪电上下流动,脖子上卡一框腥红的方刀,好像铁刀刚刚才被烧红,其人面容肮脏不堪,血水脓水将头发泡黏成绺,身体暗透,可见胸口处黑气团蕴,像一抹病入膏肓的残影,若不是提前得知她是女子,她们真不敢相信,站在面前的是一个只有二十八岁的妇女。
众人还在打量她,却见此妇狂噪挣扎,身上不断溢出黑色的怨气,怨气由黑变红,她身上的铁链也似乎要被挣开,她一挣扎,卡在脖子上的方刀就转动着去切她的脖子,一时浓血飞溅,但她没有丝毫停止,并不害怕脖子被刀切断,仍然拼命挣扎,眼看她的脖子要被卡着的方刀切断……
众人大叫。
只见判员皱了一下眉,从袖中拿出一粒药丸,匆匆塞进恶影嘴里,不多时恶影愤怨渐渐平息,安静下来。
“为什么会这样?”众人问判员。
“很正常,人死为鬼,鬼死为聻,她刚刚正因为怨念过重,差点自灭为聻。”
“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判员没有回答,因为嗤于解释,这里是地府,不这样对她,那应当如何对她,她们问的问题简直白痴,就好像问人为什么要吃饭、睡觉一样。
“我想帮她清洗一下身上的污垢,并解除身上的刑具,毕竟,她实际上善魂,辩论完以后是要投生善道的”雪贞向判员提出要求。
“于律不合”判员直接拒绝。
“那便替我们向上申请”雪贞递上莲花法佩毫不退让道。
那判员忍了许久,终于露出一丝不耐烦的神色:去吧,左转一里之地有一条灵河,若是此魂丢失,后果需你们自负。
说罢一挥袖子,那妇人身上所有的刑具都被收走了。
雪贞带着众人往判员所说的方向前进,但白茫茫一片哪里看得见什么灵河,一时杵在原地,进退两难,不好再回去问那判员,他们心底似乎很不欢迎辩者,前几个时辰尚能强装客套,越往后,那不喜的神色便不假于掩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