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冷风飕飕地在街道上刮着，正应是熟睡的时辰，莫奈城却已万人空巷。
大家都早早地起了床，连饭都没吃便出了家门，皆候在一条大街旁翘首以盼。
众人都不怎么说话，脸上却好似绽放出了花一般的笑容，如同枯木逢春，久旱遇甘霖，都期翼地望着不远处楚家堡的方向。
“楚应怜，我觉得人还不够，要不再多带点。”楚飞尘皱着眉头看着面前的一群人直摇头。
楚应怜掐了掐楚飞尘的脸颊：“二十人还不够你用，要不要我把整个楚家堡给你移过去啊。”
楚飞尘顿时眼睛一亮，喜滋滋道：“母亲此计甚妙，那就……”
话还没说完，楚应怜“啪”的一巴掌轻轻拍在楚飞尘脸上，不耐烦道：“赶紧滚。”
楚飞尘长叹一口气，闷着头缓缓向马队中走去，刚要翻身上马，便觉后背一热。
他扭头一看，只见母亲从后面紧紧抱住了自己，她脑袋埋在自己背上，沉默不语，但楚飞尘却能感觉到背上的那两股湿热，在这清晨寒风袭袭中甚是温暖。
楚飞尘急忙拉开母亲环在自己腰间的手，紧紧地握在掌中，生气道：“楚应怜，这么大的人呢，怎么还和小孩子一样，这么多人看着，你让我的脸往哪搁，这是最后一次啦，再有下次我就要发飙了。”
他眼睛偷偷瞟了瞟众人，只见众人或闭目养神，或愣愣地看着一旁，没有一个人看过来便顿时松了口气。
迟疑半晌后，他不敢转过身来，只举起母亲左手在她手背上轻轻一吻，目光望着远处低声道：“放手吧，又不是不回来了。”
楚应怜眼眶泛红，泪如泉涌，手抓得更加用力。
楚飞尘抓起她的手腕使劲往外一扯，抓着缰绳翻身跃上了白马。
他坐在马上望着前方，潇潇洒洒地朝着母亲挥了挥手，随即便大声呼道：“驾。”
马鞭用力一挥，马儿吃痛，扬起前肢发出尖锐的嘶鸣声，随即四蹄疾驰，向着前方城门的方向飞奔而去。
众人见此连忙驾马跟上，“咚咚”的马蹄声顿时乱作一团，掀起了地上的尘霾，带着众人渐行渐远。
待众人的身影消失之后，楚应怜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她泪眼婆娑，右手死死地握着左手背，没有半分楚家堡女主人的姿态。
“尘儿，一路小心。”
她失魂落魄地对着空空的街道嘱咐着，整个人突然散了架一般瘫倒在尘埃满布的地上，将她青绿色的裙摆染上了泥渍。
角落处一个乞丐双目直勾勾地盯着楚应怜，撑着墙壁颤巍巍站了起来。
他衣衫褴褛，手上提了个酒葫芦，身上充满了泥泞污浊，黑黑的头发和胡须乱糟糟拧在一起，浑浊的泪在眼眶中流淌打转。
楚应怜怔了片刻，余光无意瞥见了那乞丐，随即她神色陡变，急匆匆站了起来，迅速跑进楚家堡，“砰”的一声重响，门被重重地关上。
那乞丐望着楚家堡的大门沉沉一叹，转而拿起腰间的葫芦闭着眼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口，摇摇晃晃地渐渐消失在尘土飞扬之中。
……
这边楚飞尘正领着众人驾马向城门口驶去，却发现越往前走路两旁的人越是密集，路旁众人都紧张地望着自己，神色显得有些惶惶不安。
他渐渐放缓了速度，昂首挺胸享受着这种被人们夹道相送的感觉。
他扭头对身后的蒋义，得意洋洋道：“蒋义你看啊，没想到城中人们这么关心我，我虽然没了心脏，但仍觉得胸腔里暖暖的。”
蒋义点了点头肃然应道：“那是自然，虽说平日里大家一看见公子避得远远的，但那其实是大家敬畏你，现在一听说公子要走，大家都来相送，这才是民心所向啊，也不枉公子平日里对他们的照顾。”
“那都是应该的，低调。”楚飞尘闻言笑着摆了摆手。
马队中靠近他们的一个胖脸大耳的年轻男子听见二人的交谈，也凑了过来大声附和道：“正是正是，公子您才是这莫奈城的象征，缺了公子你这莫奈城就仿佛失去了灵魂，如同吃菜没放盐，味同嚼蜡。”
他又向两边围观的众人振臂高呼高声道：“大家说是不是啊？”
众人却仿佛没有听见，只紧张地看着楚飞尘，看样子仿佛是要把他的模样刻在心中。
那胖脸男子见人们没有反应一脸讪讪，心中只觉得可惜了他这灵光一闪想出来的说辞，不声不响放慢脚步，与楚飞尘拉开距离。
蒋义鄙夷地看着那个男子，心道：“拍马屁都不事先了解一下，自己公子平日里干的那叫人事吗，还好意思去鼓动群众，活该没前途。”
“他们怎么不说话啊？”楚飞尘见众人没有反应，一头雾水向蒋义问道。
蒋义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缓缓回道：“这个……他们这是见公子要走了，心里难受，所以……这不怪你，都是因为你的心被那妖女抢了，所以感受不到这种人们对你的不舍之情。”
楚飞尘赞同地点了点脑袋，随即瞪着眼睛恶狠狠地说道：“不错，都怪那妖女，我迟早要杀了她，要不是她本少爷现在还在睡大觉呢，怎会挨冻受累，这妖女当真可恶。”
正说着一行人便快驶到了城门口，远远地便见到赵城主等候在门前，只见他神情激动，看上去孔武有力的大手却在微微地颤抖。
楚飞尘忙翻身下马，对着赵城主欣喜道：“赵叔叔这是要为我送行吗？”
赵城主点了点头：“你爷爷和我亲如兄弟，今日你要远行我这做长辈的自得相送。
楚飞尘闻言感动不已，一抱拳正要回谢，可话还没出口又听赵城主急匆匆道：“话不多说，尘儿一路走好。”说完他便侧起身子右手往城门处一挥，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楚飞尘傻眼了，愣在原地半晌之后才不明所以道：“好的好的，赵叔叔你也多保重。”
他十分纳闷，自己还准备了一大番话还没对前来相送的众人说呢，这话憋在他的胸中上蹿下跳，但也不好驳了赵城主的面子，只得上马对着人们挥了挥手，出了城门。
看着楚飞尘一行人渐渐消失的背影，众人面色渐渐激动起来，一个个都咬紧了牙齿，攥紧了拳头，死死地盯着他们。
待楚飞尘走远，突然“咚”的一声，众人转眼望去，只见那看着威严无比的赵城主突然跪了下来。
他脑袋使劲在地上一撞，对着众人重重地磕了个响头。
随即他缓缓站起身来，不顾头上鼓起的包，反而面露欣喜之色对着众人高呼道：“父老乡亲们受苦了，感谢十五年来大家对尘儿的容忍，我答应过老堡主照顾飞尘，但却因此亏待了大家，我赵无颜在此谢过大家了。”
众人闻言一阵黯然失落，有的甚至发出了阵阵哽噎抽泣之声。
他双手抱拳，顿了下继续说道：“为了感谢大家，我决定，从今日起，以后每年的这个日子定为劳动节，大家打扫家里卫生，扫除灰尘污垢，然后我们全城大摆筵席，吃喝玩乐一天，大家觉得如何？”
待驶到城门三里之外的一座小土丘上，楚飞尘忍不住回首遥望黑压压的莫奈城，这个他生活了十五年，从未离开过的小小的城池。
他想起方才人们对他的敬爱，那一双双紧张却真挚的眼神，那脸上在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激动不禁感动万分。
“蒋义啊，我是真没想到人们会如此爱我，不知道我走了之后他们会如何伤心啊。”他扭过头来对着蒋义满脸唏嘘道。
可话音刚落，只听远处的莫奈城中突然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欢呼之声。
楚飞尘扭头望去，却发现城门处不知何时竟然高高挂起了两个大红灯笼，接着，无数盏红红火火的灯笼一同亮了起来，整座城仿佛在过年一般。
“这是怎么回事？”楚飞尘瞪大了眼睛开口问道。
却见暗黄色的尘霾又渐渐升了起来，漂浮在空气中将整座城紧紧包裹住，不久后“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彻云霄，“咚咚”的鼓声也随着被敲响，隐隐约约间还可以听见人们嘶吼如猛兽般的歌声。
蒋义沉默不语，低头看着地，好像是在数沙子，众人也僵着脸严肃地望向一旁。
楚飞尘面色阴沉地快要滴出水，牙齿咬得吱吱作响。
“你们给我等着瞧，看我拿回心脏变成了绝世武者回来后怎么收拾你们。”说完他把鞭子狠狠地往马屁股上一挥，朝着远方巍峨葱郁的山林飞奔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