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东北郊。
汽车行驶二十多公里,来到了小萍提供的那个地址。
这里的军营,以前是燕塘新军驻扎地,大革命时期归广属警备司令部,司令由第20师师长钱大钧兼任,驻军在广州。
由于小萍不识字,在湖南的时候,姐姐的来信通常由村里的一位老秀才代读,她只记得姐姐的雇主是一个营长,姓周,但由于湖南话舌尖音和舌后音不分,到底是“周”还是“邹”,她也搞不清。
好在都是军人,陶云清就让军营里的军需官把营以上军官的花名册拿来,结果姓周和姓邹的都有。当时电话很少,更别提有手机什么通讯设备了,军官们都在忙,有的正在执行任务,总不能把人家都喊来吧?
而且,即使你挨家挨户去找一个叫徐大萍的保姆,也不一定能找着。好多保姆在雇主家是没有名字的,就冠一个阿嫂或阿姐,无非就是按姓氏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喊做赵姐钱姐,孙嫂李嫂什么的,就像杜心舟家里的张嫂,至于芳名是什么,没有人会在意。
无可奈何之下,陶云清想了个办法,让负责人把所有姓徐的保姆都找来,让小萍辨认。
果然,在喊来的四个徐姓保姆中,小萍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和自己一样瓜子脸尖下巴的女子。
“姐姐!------”小萍激动地叫一声。
“你是小萍?”大萍惊异地打量小萍,眼里却充满了嫌弃。
“是我,我是小萍啊!”小萍就要扑过去,却被大萍一把推开。
“你来干啥子?这么远,你搞么的克哦?你没遇到歹人吧?你是不要命啰?你怎么找到这里的?老倌子老妈子在哪里?你是不是把他们丢在家里不管了?你这个死妹陀,叫我拿你做哪门的办啰------”
大萍一边数落一边哭,小萍则是蹲在地上哭。
一个数落够了,一个哭够了,大萍拽起小萍径直走了,连头都没回。留下陶云清和杜心龙呆立在原地。
受过良好教育的两个大男人,还真的没有见过这阵场,一时间目瞪口呆。
杜心龙回过神来,骂道:“这个丑丫头,在火车上就该一脚踹出包厢,爱滚哪儿就滚哪儿去,都是心舟姐心软,一路上照应她,分别时还送她首饰,这下好了,连个谢谢都不说,气死我啦!”
陶云清则宽厚地一笑:“我们已经尽心了。谢与不谢,有什么关系呢?”
杜心龙还是不忿,望着姐妹俩走去的方向,悻悻地骂一句:“两个乡巴佬!”
陶云清拍拍杜心龙的肩膀,开导他:“心龙啊,你还想当军官不想了?”
杜心龙没明白过来,一挺胸脯:“当然想啦,我要像大表哥你一样,当团长,骑大马,挎指挥刀!”
“想当军官,就要有大的心量。你手下有多少人,心里就要容多少人。”
“哦,是这样啊-----”杜心龙若有所思。
“我们走吧,回韶关!”
“嗯。”
两个人转身往军营外面走。
快到辕门时,杜心龙突然对陶云清说:“我要去小萍姐姐家看看!”
陶云清感到很奇怪:“为什么?”
“我心里难受,让我回去看看吧,就看一眼。”
陶云清想起方才大萍对小萍那嫌弃的眼神,点头道:“去吧!”
杜心龙飞奔而去。
十多分钟后,杜心龙一路小跑回来,神情很是沮丧。
“情况如何?”陶云清问。
“我找到她家,她姐姐还在骂,说挣的工钱少,又多了一个吃闲饭的,以后可怎么办?还有别的话,我听不太懂,反正都是多嫌她的意思。”
“小萍呢,在做什么?”
“小萍在干活,给主家擦地板。”
“你不是也讨厌她吗?刚才还说爱滚哪儿就滚哪儿去呢!”陶云清已经明了这个少年的心思了。
“我-----我可以讨厌她,别人不可以!”
杜心龙愤愤地说着,这个浑然不知世事的少年,脸上第一次堆起了愁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