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是下午三点。
在一营长途奔袭的同时,泗汾桥南岸的二营也组织好了冲锋队,并集中起全营最好的武器。贺声洋亲自担任队长,以九连为主力,四连五连断后,农协自卫军依然在高地上协助进攻。
大桥北岸的北洋军,由于连续把革命军阻断在桥南,骄横非常,他们大模大样扛着机枪在桥头上走,时不时戏耍一般向桥南掷过来几个手榴弹,在爆炸的硝烟里,狂妄地叫嚣:
“喂!有种过来呀!”
“快过来!过来一锅烩了!”
“要是想死绝,就快点过来,赶紧的!哈哈哈----”
贺声洋眼里闪着愤怒的火光,他怀里抱着轻机枪,站在冲锋队弟兄们面前,做最后一次装备检查。
“弟兄们,考验我们的时候到了!要是拿不下泗汾桥,我们二营的脸面就丢尽了!这一次,我们必须冲过去,哪怕剩下最后一个人,也要打开这条通向醴陵的大道!大家能不能做到?”
士兵们神情严峻,一起举枪回答:“能!我们只能前进,不能后退!”
“对!这一次冲锋一定要胜利!坚决打过桥去,以最快的速度,为全局赢得时间!”
贺声洋嘶哑着嗓音做着战前动员,他的每一句话似乎都是挤破喉咙带着血丝蹦出来的。
“营长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弟兄们也几乎是扯破喉咙在喊,他们视死如归的咆哮声,和哗哗奔涌的铁河水交织在一起,感天动地。
贺声洋一挥手:
“吹冲锋号!”
激越的冲锋号再次响起。
九连长胡焕文立刻带领士兵向前冲去。
敌人开火了,密集的子弹打了过来,嗖嗖作响。但士兵们全然不顾,一个个昂头挺胸往前猛扑。
眼看着就要冲到大桥北段了,一发炮弹飞过来,在桥面上炸开,胡焕文当场牺牲!
“啊!!!-----”
贺声洋看见,撕心裂肺大叫一声:“我的九连长啊!”
他疯了一般,端着轻机枪就冲了上去,嘴里大吼着:“为九连长报仇呀!”
突然,一个人从横里冲过来,死死地拖住了他:
“营长,你不能去!”
贺声洋大怒:
“走开!不要管我!快冲啊!”
“你是一营之长,你不能去啊!!”
拖住他的人是卢德铭,两眼含泪,双手死死地拽住他不放:
“营长,你要相信我们,一定能冲过去,一定给九连长报仇!”
卢德铭几乎是哀求了。
贺声洋这才停下脚步,
紧跟在后面的鲁兆生大喊着:
“营长,俺来了!”
贺声洋把轻机枪交给鲁兆生:
“就看你了!”
卢德铭一挥驳壳枪:
“鲁连长,我们接上去!”
“好哩!”
鲁兆生和卢德铭一起带着队伍接了上去。
“弟兄们,占领泗汾桥,打进醴陵城!冲啊-----”
敌我双方都开足了火力,子弹、手榴弹、炮弹齐发猛射。大石桥上,火光迸射,杀声震天,刹那间如同刮起一场血雨腥风!
激烈的交战中,二营终于冲过了敌人的封锁线。
可是,鲁兆生却负了重伤,他一条腿被地雷炸断了。卢德铭要派人送他回去,鲁兆生坚决不让:
“四连长。这都啥时候了?不要管我!你快冲啊!”
卢德铭还是不忍:
“五连长,你这是重伤!延误下去会送命的!”
“送命就送命!你快走,快去指挥战斗啊!-----”
鲁兆生嘶喊着,腿上血流如注。
卢德铭只好咬牙往前冲去。
鲁兆生低头找了一只步枪,竖起来当拐棍拄着,继续指挥:
“五连的弟兄们,咱们马上就占领大桥了,冲上去消灭敌人啊!”
他一瘸一拐继续向前跑去,石板上,留下一条长长的鲜红的血印子。
看到革命军再次发起冲锋,高地上农民自卫军的松树炮及时配合,沉闷的炮声接连不断响起。
“轰!----”
“轰轰!----
段春雷和孙乾生指挥群众高举着革命军军旗,使劲摇摆,大声呐喊:
“冲啊,杀呀!革命军已经占领大石桥了!”
在两侧猛烈的攻击下,第三营第隐蔽接近北军阵营,从山路上突然杀到了敌人后翼,敌人以为革命军突然来了增援部队,顿时慌乱起来。
这时候,二营官兵一齐冲上了敌人的桥头阵地。在三面包抄之下,北洋军大部分被消灭在河边,剩余的敌人向北溃退而去。
泗汾桥,终于掌握在了革命军手中!
贺声洋指挥士兵们集中俘虏,打扫战场。
弟兄们一个个满身灰尘,军衣破损,被炮火熏黑的脸上,却是置于死地而后生又活了过来的欣悦。
只有冲锋,才能活着;只有勇敢,才有新生!
卢德铭惦记着重伤的鲁兆生,吩咐两个士兵去大桥中心找。
贺声洋也牵挂着鲁兆生,也向桥中心走去。
青石条砌成的泗汾桥中间,五连长鲁兆生安静坐在栏杆下,早已停止了呼吸。他的右腿从大腿往下消失了,血还在流淌,在他的身边汇集成一汪深红色的血泊。他的手里还拄着那支步枪,圆睁着一双大眼,张着嘴巴,似乎在喊着“冲啊!-----”
“五连长!”
“他----牺牲了!----”
一时间,贺声洋、卢德铭、李子华和许多弟兄都围拢过来,静默在鲁兆生身边。
贺声洋蹲下去,给鲁兆生拍拍身上的灰土,替他戴正军帽,又用手轻轻摩挲他的眼皮,让他阖上双眼。喃喃地说道:
“五连长,我们已经胜利了,我知道你累了,安心睡吧!-----”
在场的所有官兵,眼泪全都夺眶而出。
九连长胡焕文的遗体也找到了,他们把两个连长和牺牲的其他几个士兵的遗体放在一起,全营弟兄脱下军帽,向他们致哀。
“向烈士默哀!鸣枪!------”
弟兄们一起举枪向空中射击。
“呯!呯!呯!”
密集的枪声如同一阵惊雷,回荡在泗汾桥两岸,祭奠着烈士的英魂,纪念着北伐战争的第二场战斗。
同时,这密集的枪声,又何尝不是一阵春雷呢!几十年以后,美丽富饶的泗汾镇和醴陵城,依然牢记着当年为保卫它们而英勇献身的这些年轻人!
泗汾之役,共掳获北洋军团副一名,营长二名,连长四名,士兵三四百人。击毙团长一名,营长二名,缴获枪支二三百支。而北伐军方面,独立团牺牲连长二人,士兵十余人。
独立团攻占泗汾桥后乘胜追击。北伐军顺利渡过渌水后,很快将珠萍铁路及渌水的北军肃清,并迅速攻克醴陵城区。醴陵既下,长沙屏障尽失。北伐军第七军和第八军得到当地农民担任向导,跨过湘江东岸,抚敌之背,收夹击之效。于7月12日攻克长沙。
至此,醴陵、株洲、浏阳、长沙连成一片,尽是革命军地盘,北洋军被迫向平江、岳州方向退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