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心舟得到的地址,是原军阀湖南高官赵恒锡手下一个督军的府邸,宽敞的三进大院很豪华,亭台楼阁,中西合璧,还有舞厅、会议厅和一个漂亮的后花园。
杜心舟一路打听,走进第二进院子。突然,她的眼睛突然被一双手蒙住了。
这是一双女性的手,绵软,柔滑且有弹性,还带着淡淡的茉莉香水的味道。
会是谁呢?
她当然知道是谁。
突然,杜心舟两手捂住肚子叫唤起来:
“哎哟,我肚子疼----我要去茅房----”
那双手果然松开来,杜心舟趁其不备,突然蹲下身,用匕首操里的绊脚下刺动作,脚下使个绊子,小拳头照着对方的左肋就是一下,对方没堤防,一下子摔了个屁股礅儿!
“哈哈哈-----”
杜心舟大笑。
“哎哟!疼死我啦!杜心舟,你坏透了!!”
陶云舒坐在地上,捂着被捅疼了的胸口,又气又恼。
“对不起,对不起!”
杜心舟赶紧上去扶起表姐,觉得自己下手太重了。
“表姐,真的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现在手劲这么重。”
陶云舒胸也疼,屁股也疼,被杜心舟搀扶着往屋里走,一边走一边叨咕:
“最近我好像时运不济,总是挨揍。”
杜心舟听出陶云舒话里有话,不晓得“总是”这两字包含着什么,于是小心地问:
“表姐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啊!”
陶云舒不言语,只是叹了一口气。
屋里,两个人在客厅宽大的沙发上落座。杜心舟见陶云舒柳眉微蹙,杏眼含愁,就拐着弯想开导她:
“姨妈姨夫好吗?”
“老爸不错,老妈她-----”
杜心舟一惊。
“姨妈怎么啦?是不是病了?”
“老妈身体好着啦!是她心里不舒服。”
陶云舒幽幽地说。
“姨妈向来贤良大度,你和三个表哥又争气,怎么会心里不舒服呢?”
杜心舟已经猜出了倪端,要强的姨妈,恐怕不能容忍女儿爱情上的叛逆。
“都是我惹的事啦,让老妈又哭又闹又绝食------”
陶云舒说着竟然哭了起来,相处这么久,杜心舟第一次看见表姐的柔弱和无助。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按照你们各自的身份,八竿子也打不着啊!”
杜心舟泡了一壶铁观音,倒了两杯,一杯给陶云舒,一杯给自己。她对表姐的恋爱过程很好奇,自从在大沙头码头无意中看见他们两个以后。
“怎么认识的?我也说不清,好像上一辈子就认识吧!”
陶云舒泪光盈盈,两手交叉按在起伏的胸前,陷进对往事的回忆里。
“半年前,不对,是八个月前吧?他的部队移师广州,师参谋部肩负着和国民政府联络的任务,就临时在政府大楼四楼一个套间办公,我们妇女部在三楼,按说是没有机会和他接触的。但是,四楼有一间资料室,平时去的人就少,特别是北伐战争酝酿期间,大家都在外面搞舆论宣传,更是没人去了。我倒是觉得那么一个安静的地方,正好可以练习演讲啊!于是,每天下班后,我就悄悄到四楼去。参谋部与资料室紧挨着,我每次去,都要经过他的窗前-----”
杜心舟明白了。
每当夕阳西下,政府大楼从人来人往高速运转中缓慢下来的时候,参谋部窗外的走廊上,就会有一个美丽的女孩走过,她的朝气蓬勃,俏丽洒脱,吸引了窗内那个中年将领的目光。而资料室里传出的清脆激扬、热情澎湃的声音,又吸引将军不知不觉走出去倾听。
有一天,女孩子发现外面有个身影,他正隔着窗户看她,她急忙出去,很抱歉地说:“我是不是惊扰您了?”
这一问,倒把那个长时间与家眷疏冷,常常以行伍为家的将军问愣了,连忙说
“没有,没有。请继续!”
此情此景,陶云舒的演讲练习肯定进行不下去了。于是,他们开始聊,从中山先生到掀起北伐,从汉武大帝到辛亥革命,话题天南海北的。就这么着,他们认识了,熟悉了。
他不仅希望她演讲出色,还带她出去骑马打枪,他要她文武双全,在这轰轰烈烈的时代,成为一个巾帼英雄。
她也去他的办公室。她喜欢他站在窗前抽烟思索的样子,西线的余晖从后窗外喷涌进来,直逼他的前胸,使他整个身子分为一半明亮,一半暗淡,似乎一边是白天,一边是黑夜,他自己就在这半明半暗之中,浓重的男性魅力四处穿越。
再到后来,她就不能想他,一想他就心潮激荡,双颊发烧;更不能见他,一见到他瘦削而强健的身姿,看到他远远地向自己走来,她就热血沸腾不能自己。他的剑眉星目,他的宽大怀抱,他的关怀鼓励,都使她像一个迷妹一般,迷恋他而不能自拔。
这一切,都是在不知不自觉、自然而然中发生、发展的,以至于水到渠成一起生活。那个精致的小房子,便成了他们爱的宫殿。
她知道,这一切,不合乎传统礼法,名不正言不顺,但她相信自己有一个独立自主的灵魂,有彼此成就的能力,而不是藤蔓似的依傍生。可老妈一时接受不了,总觉得唯一的宝贝女儿丢了家族的面子,枉费了当母亲的心血。
听着表姐的故事,杜心舟不由想起了自己。三年前和李子华的恋爱,不也是沸沸扬扬、被人指指点点吗?但只要你相信自己是对的,是发自内心追求真爱,一切都会好了。日子是自己的,不是过给别人看的。况且,在这新旧时代交替的革命大潮中,类似表姐的故事太多了,单是名人政客,就可以列举出一大串来。
于是,杜心舟说:
“表姐,我支持你,祝福你!真正的爱情不怕磨难。我那时比你还惨,现在不也好好的吗?”
陶云舒当然知道杜心舟和李子华的故事,她的神情廓然开朗起来。依着她洒脱不羁的性格,原本不该这么伤感的,主要老妈的伤心欲绝,令孝顺的她,心里拧巴起来。
“谢谢你。心舟,果然是我的好妹妹啦!”
这一对表姐妹、好闺蜜亲昵地并肩坐着,互相搂着肩膀,相互的交心,让她们的好状态很快就回来了。
讲完了心事,陶云舒把话转向正题。
“这次慰问团大规模北上,我还担心见不到你,计划专程去株洲找你呢。也正巧,昨晚小静发现了你,省得我跑腿了。你猜猜,我让你过来是做什么啊?”
恢复了常态的陶云舒,重新变得娇俏起来。
杜心舟摇头,她不想去猜,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表姐,一不小心就会掉进她的坑。
见杜心舟一副懒得顺杆爬的样子,陶云舒只好说:
“我有一个礼物要送给你。”
“送我礼物?什么礼物啊?”
“肯定相当的贵重啦!”
杜心舟脑子里迅速打转转,会是什么呢?
金银珠宝她不稀罕,难道子华来了?不对呀!子华在浏阳休整,而且救护队也很快就去浏阳了,她带着徐小萍韦革命几个女兵也要去浏阳汇合。
看着表妹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陶云舒得意起来:
“想不到吧?”
陶云舒对外面喊一声:
“刘瑜,你来一下!”
刘瑜应声从门外进来,问:
“陶秘书,什么事?”
陶云舒指指杜心舟:
“把她的眼睛蒙起来!”
“是!”
刘瑜立刻上前用一块绷带把杜心舟两眼蒙了起来
杜心舟心里那个气呀,她嗔怒指着陶云舒:
“陶云舒,你太过分了!小心眼儿图报复也不能这样整啦!”
陶云舒咯咯的笑着,像个虐待狂:
“送她过去吧!”
几个女兵推推搡搡,牵着杜心舟出了屋门,沿着回廊往前走,过了一个月亮门,是一个鹅卵石的甬道,她问到了青草的气息和浓郁的花香,应该是到后花园了。
突然,她听到一阵很重的脚步声过来,紧接着,身体被一双强有力的胖手抱了起来,不由分说在地上打起了转转。
杜心舟立刻明白了,她开心地大叫起来:
“杜心龙,你个臭小子,放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