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二营长贺声洋带着四连和五连赶到指定的集结地时,团部的一个参谋和新兵营长、特别大队的队长,已经在焦急地等待他了。他擦着满头的大汗,要参谋快点传达这个紧急命令的具体内容。
原来,叶团长接到已经进入湖北境界的团部侦察队送来的情报----与平江相邻的通城有两千多名北洋军,已经翻过了幕阜山脉,一路强行军,要赶过来拦截革命军。
情报十万火急,这个突发情况非常危险。要是让这两千多名北洋军靠近平江,北门的突击队就会处于腹背夹攻的境地,即使他们奋力杀进城里去,也会被敌人堵截在城里被消灭。
怎么办?一营不能退出,想都不能想!敌人的这支援军破坏性极大,会给整个战局造成巨大的影响。即使几面进攻都取得胜利,占领了县城,狡猾的陆沄因为有援军的到来,底气大增,他会在援军配合下一起撤退到通城去。我们奋战的结果,成千上万人许多天的周密计划与艰苦备战,最后只是得到了一座空城。
更重要的,是给革命军长驱直入到达湖北的进程,增添了严重的阻碍!
不,绝不可能!不能让敌人的计划得逞!
一定要按照原来的计划,把敌人彻底干净的消灭在平江,才能不辜负全国人民的希望。
而当下,唯一的办法,就是派出一支部队迎头赶上去,占领平江通往湖北的要隘------团山铺,锁住平江这个口袋,并且击溃这股敌人。
现在,能否在敌人的援军尚未达到之前,赶到团山铺,能不能有把握地击溃那股援军,就成了决定平江之战的关键所在。
而团部的预备队,只剩下新兵营和特别大队了,敌人的锐气和兵力,仅仅靠着这些兵力是非常困难的。
所以,叶团长在反复考虑之后,决定二营留下主力连六连交给三营长指挥,命令贺声洋带领四连五连火速集结,在最短时间里,做好轻装急行军的准备。
向导,就由蔡三爹带路。
急行军的命令已经急速传达到两个连里。八月酷暑,头顶是烈日暴晒,脚下是湿气蒸腾,弟兄们又热又累,脸红得都像一只只煮熟的大虾。四连长卢德铭和五连长李子华紧急做战前动员,士兵们抖擞精神,把不必要的行装全部扔掉,只带了枪支弹药,做好了出发的准备。
贺声洋让副官摊开地图,在那些山岭上作标记。他端详着那些红蓝圈圈点点,心里直上火。这些山路绕来绕去浪费时间,希望蔡三爹能带着走一条最短最快的路,即使再险再难也不怕。
蔡三爹对这一带地形非常熟悉,毫不犹豫答应了。
在正常情况下,按照常人的体力,要在极短的时间里赶到指定地点,那是根本不可能。但是,现在战斗需要他们,贺声洋要考虑的不是可不可能,而是怎样到达,尽快消灭敌人完成任务。整个战场都在关注着他们,张发奎师长又特地调了一个营,交给他统一指挥。
副官重复着团长的话:
“不顾一切,赶到敌人前面就是胜利!”
贺声洋安排就绪,和蔡三爹一起走在队伍前面,大声发布命令:
“全体官兵,跑步前进!”
队伍开始跑步行军,要和敌人作体力上的竞赛。这是意志与精神的较量,靠弟兄们的两条腿,一切决定于士兵们承受艰苦的体力和耐力!
贺声洋和蔡三爹跑在队伍的最前面,他们的步伐几乎一样快速。久经战场的贺声洋,和弟兄们一样穿着草鞋,迈开大步跑着;蔡三爹从小在山上长大,翻山越岭那是家常便饭。特别大队紧跟在四连五连后面,新兵营由于平时严酷的训练,也能跟上。补充过来的那个营也还行,只有特务队的孩子们,刚开始还能跟上,跑了一会儿便体力不支,就放在了补充营前面,互相照应着。
这支将近两千人马的队伍,在酷暑中急速前进。蔡三爹抄了最近最快捷的山路,向着团山铺进发。
然而,当他们走到一半路程的时候,前面突然出现一条河流。河宽足足有三丈多宽,而且水深,岸陡。蔡三爹心里一惊,他清楚地记得,上个月这里还是很窄的小河沟呀!上面还有一座小木桥,可能是山洪把河沟冲宽了,把小桥冲垮了。这年月兵荒马乱的,人们也顾不上再建一座桥。
队伍全部停了下来。
副官前来报告,已经测量过了,水深三米,水下还有很深的泥沙,趟水过去是不可能的,非常危险,而且不是所有的弟兄们都会水。
贺声洋望着湍急的河水,急得眼冒金星。他思索一会儿,果断地命令:
“立刻架桥!”
这是唯一的办法。逢山开路,遇水架桥,一分一秒都不能耽搁。
蔡三爹也急得团团转,他后悔自己考虑不周,只想着抄近路,却没有考虑会出现意外情况。早知道这样,还有一条路可以走啊。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队伍,停在这里;敌人,正在向这边前进。你不走也得走!
蔡三爹很快便冷静下来,毕竟,他是这里的活地图,并且有着很好的人缘。三年前,他就开始接触党组织,并且成为共产党中的一员。所受的熏陶和教育告诉他,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要从容镇静,都要相信人民群众的力量。有了他们的支持,没有克服不了的什么困难。想到这里,他立刻充满了信心!
“贺营长,这里不远有几个湾子,我马上去招呼人来,会有办法的。”
贺声洋看着蔡三爹,心里有些疑惑。从碌田高地到安平桥一路战斗过来,农协自卫军对部队的帮助,让他相信农民的热情和力量。可是现在情况这么紧急,老乡们毫无准备,他们能迅速到来吗?如果老乡们来不了,单凭部队的简单工具,一时半刻架不出一座桥来啊!
哎呀,都快急死人了!
“蔡会长,你带几个军官去吧。要是老乡们不能来,就借一些材料,打完仗我们一定照价赔偿!”
贺声洋做了最坏的打算,能借来工具和木料,就是大幸。
“好,我们去了。”
蔡三爹答应着,同那几个军官跑去了。
部队开始动手架桥。这里没有大树,也没有可以填河的大石头。士兵们的工具只有一个班配备的两把军用铁镐,挖战壕可以,砍树很费劲。大家费了好大功夫,才砍倒几个小树。
贺声洋急得不行,他一着急嗓子就哑,看着那几棵纤细的小树,他哑着嗓子简直是在怒吼:
“快点!再快点!”
突然,临近的村子里响起一阵阵锣声,大家不由自主齐刷刷往锣响的方向看去、一个眼尖的弟兄高喊起来:
“营长,来了!来了!”
“看啊,好多的人哪!”
贺声洋抬起头,他看到从山背面,涌出一大片一大片的人,救火一般朝这里奔跑而来。足足有好几百号人,有的扛着门板,有的拿着麻袋和蒲包,有的扛着梯子。这些人越跑越近,面孔越来越清晰,都是些脸色黝黑、穿着汗坎或者赤着膊的农民!贺声洋心里一阵激动,他想象不出,蔡三爹竟然有如此之大的号召力,而老百姓竟然有如此的凝聚力!
他大步迎了上去。
弟兄们看到营长跑过去,也跟着跑过去。抢着帮老乡扛梯子、抬门板。他们相互推让着,一齐朝河边跑去。
也就是半个多小时功夫,木桥已经架好了,而且架了三座桥。乡亲们先在桥上来回跑了几趟,确定桥很结实,这才让革命军通过。
队伍重新集合,贺声洋站在队伍前,激动地对乡亲们大声说:
“谢谢!谢谢老乡!”
一位老者挥挥手:
“长官们快过去吧!打北洋军要紧!”
贺声洋振奋地把手一挥:
“继续前进!”
前进的号声响起,乡亲们站在岸边,用热爱的目光,目送弟兄们从桥上走过。而士兵们也来不及说太多感谢的话,只是用充满谢意的目光看着乡亲们,迈开双脚向前走。木桥上,只有弟兄们走过的整齐急促的脚步声。
当贺声洋赶到团山铺时,增援平江的北洋军距离这里还很远。
他立刻根据地形,在最险要的隘口把队伍部署好。弟兄们虽然已经极其疲惫,但还是以最快的速度挖好了战壕,摆开了阵势,第二营和特别大队为正面,新兵营为左翼,师里支援的那个营为右翼。占据高地有利地形的他们,从掩蔽的战壕里居高临下,看着山下的道路。
过了好一会儿,那两千多北洋军才来到。他们做梦也没料到在这里会遇上革命军的阻击。当一阵阵冰雹一样的子弹和炸弹,从山上劈头盖脑倾泻而下的时候,那些北洋军才明白过来,但已经晚了,革命军战士已经在震天动地的喊杀中,冲了下去----
贺声洋的嗓音突然不哑了,他竟然轻松而快乐的吟了一句唐诗:
“但得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