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战之后的平江城,风光依旧。
这是一块丰厚的文化沃土。汨罗江的源头在平江,汨罗江是屈原、杜甫两位世界文化名人的归依处,被誉为中华文化的源头。
而此刻,古色古香的县城里,到处都是成堆的俘虏,那些先前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的北洋军,此刻耷拉着脑袋,灰溜溜地蹲在地上,被农民自卫军看守着,在大刀和梭镖下动也不敢动。主要街道上,收缴的枪支弹药、粮草被服,还有北洋军抢来的老百姓的好多东西,堆成一座座小山。军需官们正在登记那些日用物品,准备分发给平江的老百姓。
戴着红袖箍的工人纠察队员,三五成群走在街上,他们有的背着步枪,有的扛着铁锤,负责维持城里的秩序。
平江城南门外对岸有一条小街叫三阳街,由于地势的倾斜,街道由低到高从河边一直延伸到坡上,水深时需要渡船,水浅时一条浮桥便会露出来,人们可以通过浮桥进入南门。
战斗还在进行的时候,农民协会就在为革命军准备好吃的了。此时,肉菜、大米干饭、馒头、米酒、凉粉-----已经全部做好,该装筐的装筐、能装桶的装桶,然后划着小船一趟趟运过来。窄窄的街道上,人们来来往往,肩挑手提,笑声、吆喝声、抬东西的号子声,混合着肉菜的香气,升腾成一种节日的欢乐气氛。
战斗结束后,革命军奉命到指定的地点去集合。
先遣团的集合地点是鲁肃山,叶团长要在那里听取各营的报告。
二营、三营已经到了。
二营长贺声洋捧着一只军用水壶不停地喝水。团山铺阻击战打得十分漂亮,叶团长非常满意,特意送给他满满一壶菊花凉茶,以慰劳他嘶哑的嗓子。
他对这位性情激烈的书生营长有着一种特别的关心。在轰轰烈烈的大革命时代里,投笔从戎的书生很多,但向贺声洋这样一手握枪,一手握笔的军官却很少见。
一营长曹渊带着副官、勤务兵纵马驰骋,从城里来到团长所在的山坡。
“报告团长,第一营在城内的战斗全部结束,正在集合待命!’
叶团长亲切地与他握手。虽然经历了艰苦的战斗,曹渊依然那样的精神气十足,军容整洁,丝毫看不出苦战之后的疲累和松弛。副官和勤务兵在营长的影响下,一个个也都是干净利索,机敏清爽。
团长喜欢他的部下,无论是曹渊,还是贺声洋,各有各的优点,这样的军人汇聚在一起,各显所长,形成一股势不可挡的力量!
他望着曹渊,内心充满喜悦和热爱,说道:
“你们辛苦了!城里的情况怎么样?”
曹渊立正报告:
“城里的守军已经全部解决,陆沄杀身成仁。”
“唔。这样啊-----”
叶团长肃然,眼里闪过一丝敬佩的光芒。
曹渊看着团长,心里也是一阵颤动。
“陆沄的后事交给师部来办理,你们先休息待命。”
很快恢复平静的团长,轻声吩咐。
“是!团长!”
曹渊答应着。
平江城内,蔡三爹、段春雷和孙乾生并肩走在青石板的街道上。他们各自的任务已经完成,胜利的喜悦和投身其中的自豪,使他们像真正的军人一样,步伐坚定,昂首挺胸。
蔡三爹要去三阳街了,作为平江县的农协会长,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当下首先要犒劳革命军,让那些流血奋战的弟兄们吃饱喝足;然后继续扩大巩固农村政权,润之先生提出的“一切权利归农会”,具体操作起来,需要动员更多的农民兄弟参与进来。
段春雷和孙乾生属于先遣团的农民先遣队,他们也要向团长汇报战斗情况。而且,他们想正式参军,并且已经商量好,这一次见到叶团长,当面把这个要求提出来。
“段队长,孙副队长,你们辛苦了!”
叶团长热情地接待了他们。
一向看重农民力量的叶团长,对于从攸县就开始跟随先遣团一路前进的段春雷和孙乾生,十分亲切。是他们不畏艰险,帮助革命军收集情报,作向导带路。这一次平江战役,当弟兄们英勇作战的时候,人民对平江大捷再次作出了巨大贡献,革命军到处都受到热烈的欢迎,与他们的辛苦工作分不开的!
“平江战役之后,你们有什么打算?”
团长用和悦的目光望着段春雷和孙乾生。
这句问话,让两个人的心砰砰急跳起来。
‘报告团长,我们想参加先遣团!-----”
孙乾生鼓足勇气,率先提了出来。
“我们想成为一名真正的革命军战士,跟着团长奋勇杀敌!”
段春雷也举手敬礼,激动地说出梦寐以求的心声。
“好!好样的!”
叶团长点头,语气充满赞许。
“团长,你答应了?”
孙乾生激动地咧着嘴巴,露出了那颗洁白的假牙。
团长却沉默了,他望着这两个几乎要雀跃起来的后生,缓缓地说:
“如果,上级对你们另有安排,你们会怎样?”
“另有安排?----”
两个人有些发懵,面面相觑。
好一会儿,段春雷才说道:
“团长,我们服从命令!”
叶团长平静地,语气中含着深深的不舍。
“经第四军总部研究决定,解散农民先遣队,你们要返回家乡郴州,继续扩大自卫军,继续从事农运。”
“这个-----”
孙乾生几乎哭了出来,他万万没有料到,结果竟是这样的。
“段队长,孙副队长,你们在家乡的工作,要比在前方打仗更艰苦更复杂,也更危险。革命军需要一个安定的大后方,为统一全国培养更多的人才,储备更多的资源,保留更多的火种!”
叶团长语重心长,作为职业军人喜欢沉默思考的他,很少一口气说这么多的话。
段春雷和孙乾生感到,不能再磨叽下去了!
“团长,我们明白了!”
“我们坚决服从安排!”
告别团长,两个人的心情还是有些失落,就在江边默默坐了好一会儿,直到蔡三爹派人来喊他们去吃饭。
后来,段春雷和孙乾生一起参加了秋收起义,曾与起义总指挥卢德铭并肩战斗。在“平江惨案”中,段春雷光荣牺牲。孙乾生继续坚持斗争,经历了五次反围剿和两万五千里长征,一直英勇奋战到全国解放,成为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一名开国少将。
这就是平江,英雄的平江,可歌可泣的平江!
平江县在近代孕育了60多位晚清和民国时期的军政要员,以及92位国民革命军抗日将领。这里更是中国革命的发祥地之一、中国工农红军的摇篮之一,曾发生过“三月扑城”、“平江起义”、“平江惨案”等重大革命事件。为了共和国的诞生,平江20多万儿女壮烈牺牲,登记在册的革命烈士2.1万多人,占湖南烈士总数的五分之一;先后走出了64位共和国将军和100多位高官干部,是中国三大将军县之一。
当年先遣团阻击北洋军增援部队的幕阜山,几十年之后,已经成为国家森林公园。当年只有浮桥和摆渡才能通过的汨罗江,如今雄伟的钢铁大桥横跨两岸。城里窄窄的街道和老宅院,已成为被保护的文物,吸引着游子归来徜徉往事,凭吊先烈和祖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