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口火车站。
玉帅下了花车,立刻换乘一辆高级小轿车,一路上在满载着卫兵的卡车、三轮摩托和快马的簇拥下,浩浩荡荡开进查家墩总司令部。随之,那面大红底子上绣着斗大的“吴”字的帅旗,也在大门口旗杆上高高飘扬起来。
在火车站迎接的那一帮洋人记者、商人买办、北洋官员、前清遗老,都相跟着来到这里。他们都想知道玉帅的新打算,好把那颗悬着的心放下来。
总司令部大会议室里,各色人等挤得满满当当。大厅里金碧辉煌,古色古香,正面是关公和岳飞的巨幅画像,那是玉帅崇拜的两个先贤。两旁是玉帅和曹锟的戎装像,在画像的两边,是一副大红洒金的对联,那是三年前玉帅50大寿时,全国各地的粉丝、朋友、宾客纷纷前去洛阳祝寿。连康有为康圣人都去了,并且挥毫写下这副气象雄浑、字体苍劲古朴的对联:
牧野鹰扬百世勋名才半壁,
雄藩虎视八方风雨会中州。
中堂的下面是一条长长的香案,香案正中摆着一个硕大的盘金香炉,香炉一边一个金瓜形的红色琉璃烛台。在香炉和烛台的左边,供着一个两尺见方的、黑漆描金的檀香木匣子,那就是玉帅的八卦囊了。右边则供着一柄五尺多长、包着黄绫的青铜古剑。这两件宝贝,在玉帅每次出征时,都由两个童男子抱着不离左右;平时在家就供起来,燃起檀香日夜不断。
大厅的墙上,挂满了名人字画,除了崇拜者赠送的,还有许多是玉帅自己画的墨竹。字画下面,摆着几十把檀木的椅子和茶几,四周点缀着花草。只要大厅开着,民众就可以自由进来,茶水从不间断,体现着玉帅宽厚的为人和俯身亲民的地气。
人们环顾四周,赞叹不已。已经来过的人,向周围得意地介绍那些字画和古董出处,仿佛自己是玉帅的家人;而第一次光顾的人,则像刘姥姥第一次进大观园,左顾右盼东张西望,只恨只长了两只眼。
就在人们受宠若惊赞叹不绝的当儿,玉帅的参谋长蒋雁行进来了。
由于天热,蒋参谋长穿着军装,却没有戴军帽,脚下是一双黑布鞋,手里拿着一把折扇,一边走一边轻轻地摇着,态度不徐不疾,步步莲花,颇有玉帅书生之风。
人们争先恐后围拢过来,问能否见到玉帅本人。
蒋参谋长目光望着大家,和蔼地微笑道:
“诸位稍安勿躁,玉帅由于旅途劳顿,谢绝一切拜访和宴会,特地托兄弟向诸位表示抱歉!”
“啊?----又见不到大帅了!”
人群里响起一阵失望的议论声。
这位出身于天津卫毕业于天津北洋武备学堂、后进入日本士官学校步兵科深造的职业军人,半生在复杂的官场和血腥的战场游弋,对世事的敏锐与民心的掌控有着深刻的洞察。他继续和蔼的笑着,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些反应,说道:
“兄弟非常感谢诸位对大帅的敬仰和厚爱,在此向诸位表示感谢并把这些敬仰和厚爱传达给大帅!”
人群中的议论声停止了,大家都带着被安抚后的平静望着参谋长,等着下文。
“诸位前来,一定想知道前方的一些军情,所以大帅授权与我,只要能够用回答的,弟兄一定尽力。”
一个记者模样的中年男人率先提出问题:
“参谋长先生,有消息说,平江城被赤军占领后,陆沄将军自戕殉道,请问这是真的吗?”
蒋雁行心里一震。陆沄的杀身成仁,他当然知晓,敬佩之余,可还是产生兔死狐悲的凄凉。但他不能讲出来,只能打哈哈:
“哦,这个消息还没有证实。如果是真的,大帅一定会隆重祭奠陆沄将军,军人就应该战斗到最后一口气,马革裹尸而还!”
参谋长这一席话,赢得全场一阵掌声。
趁着大厅里高昂的气氛,蒋雁行继续给大家打气:
“诸位放心,玉帅已经对前方早有部署,今天我们的防守,已经不在平江,兵家成败,不在于一城一地的得失,而是全局的反转。兵法云,虚者实之,实者虚之,为了诱敌深入,牺牲一个平江不算什么。让赤军重蹈五年前湘军的复辙的,是我们的汀泗桥!”
“汀泗桥?”
大厅一片哗然。有人惊讶地脱口而出。“那可是一道天险哪!”
“正是!
参谋长很高兴来客中有人熟知地理。
“汀泗桥是玉帅的发祥之地,也是军事史上攻坚的坟墓!”
一位留着小辫,身穿长袍马褂的遗老颤巍巍地发问:
“请问将军,根据当下时局,大帅会不会御驾亲征?”
蒋雁行一笑,他沉吟着,摇着银白的底子上画着黛山绿水的折扇,不紧不慢答道:
“大帅日理万机,运筹帷幄,当然不必亲临前线,但多年的征战,大帅爱兵如子,心系着前线,也常常去前方视察。据我的跟随大帅多年的经验,如果现在大帅不去,到了南下对赤军大反攻的时候,大帅一定会亲自去前线勉励三军!”
这番话对人们莫大的激励,大厅里再次响起热烈的掌声。
“请问,派去指挥汀泗桥战斗的是那位将军呢?”
一个穿旗袍的女记者问。
参谋长语气充满了骄傲,故意卖个关子:
“诸位猜一猜是谁?”
人们顿时发出一阵低语,一个商贾模样的中年男人殷勤地说:
“大帅手下的猛将太多了,猜不出是哪一位呀!”
蒋雁行喜欢这句中听的话,趁机揭开谜底:
“那好吧。我就告诉诸位,是大名鼎鼎的宋大霈将军!”
“哇!太棒了!”
在人们的欢呼和惊叹中,又有人问道:
“宋将军是和大帅一起来的吗?”
“不是,宋将军已经提前出发了!兵贵神速嘛!南下之前,大帅已经在北京与宋将军面授机宜。宋将军跟随大帅十多年,智勇双全,能守能攻,这一次在南口和国民军作战,创造了军事攻坚史上的奇迹,就连奉系的雨帅也特意授勋嘉奖,诸位等着看吧,等待赤军的,就是三年前湘军赵锡恒的下场!”
也难怪参谋长如此自信。
这一时期,吴佩孚苦心经营的汨罗江防线被北伐军攻破后,决定在汀泗桥、咸宁、柏墩一线组织防御,阻止北伐军向北推进。而且,他率部协同作战的奉系军队在直隶南口(今属北京)等地将国民军击败后,马上调兵南下,亲率湖北暂编第4师和陆军第8师于8月25日抵达汉口,令自岳阳、通城败退的湖北暂编第1师和卫兵旅等部共万余人固守湖北咸宁地区汀泗桥,并派中央第25师第13混成旅另1个团增援。同时,另以陆军第8师进至贺胜桥地区设置坚固阵地;武卫军占领纸坊,鄂军第3旅及部分湘军残部在白螺矶、新堤、嘉鱼一带,协同海军阻止国民革命军渡江。
而北伐军轻易拿下了通城与崇阳之后,也迈开大步向汀泗桥挺进。国民革命军总司令蒋介石先生已经从韶关出发,再次北上,将与各军将领商讨进攻武汉战事。同时,担任东部战场的三个军,也从广东开往湘赣边境,准备收拾孙传芳。
一场双方均投入重兵、且有高级军官上阵督战的大战,即将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