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亮,沐子淮才匆匆回到沐府的密室里。密室里空无一人,沐子淮脱下夜行衣,开始沐浴更衣。这是他每次回到密室做的第一件事情。只不过一身素衣的他似乎比夜间身着夜行衣的他表情更为凝重,俊朗的脸庞更显孤寂。
顷刻,他从密室回到房中,虽脸上略显疲惫,但他并无打算歇息。成为夜公子拔剑的每个夜晚,他都端坐到天明,不敢轻易睡去也睡不安稳。今夜即使并未见血,他也迟迟无法入睡。
明日爹爹问起,我又该作何解释,今夜不动手的理由?
想到这里,沐子淮表情有些凝重的望着自己的一双手,那是一双纤长白皙却也许多伤痕的手,写字杀人都靠着它完成。有的时候他只愿那是一双舞文弄墨的手。想到这里他翻开了书案上的一本不知是何人写的游记。
静待屋外晨光破晓......
“二哥哥......二哥哥你快出来帮我跟大哥哥说说,我今日是定要去韩府的。”
能够在向来寂静无声的沐府里,如此喧哗的人,除了沐府的希儿小姐,恐怕是再无第二人。沐子希沐府唯一的千金。整日大咧咧的没半点小姐的样子,琴棋书画没一样拿的出手的。不过人倒是颇为善良没什么心机。
听见门外如此喧哗,莫一道:公子,是希儿小姐,您要是不想出去,我便给拦下......”
“罢了,去开门吧。”沐子淮一面说着,一面用手滑动着轮椅。
“希儿,不可无故喧哗,你今日又有何事啊,谁又招儿我们大小姐惹恼了?”沐子淮一改往日的凛若冰霜,连此时说话的声音里也透露着难得的柔情。
站在一旁的莫一不禁笑了笑:二公子也只会在面对着希儿小姐的时候,脸上才会浮现着鲜少的柔情。
沐子淮向来疼爱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妹妹。在他看来希儿虽顽劣了些,但本性纯善,活的洒脱而明亮。这几点他自己这一生也难做到,由此缘故,他总是在沐子希面前稍稍卸下伪装,紧拽的心弦稍稍松弛片刻。
“我不过是想去韩府,前些日子本就说好了的,可大哥哥倒好韩府丫头来接我,他硬是替我回绝掉了,还不许我今日出门去。二哥哥你替我到大哥哥那里去说说情好不好?”
“兄长定不会无缘无故如此,希儿你是不是忘了和二哥哥说什么话了?”沐子淮浅笑着问道。
“果然瞒不过二哥哥,不过这功课太难也不能全怪我呀,再说了古人不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沐子希撒着娇跑到了沐子淮的身后,接过莫一手中的轮椅道:“莫一你退下吧,二哥哥的轮椅交给我了。”
“你这话在我这里说说也就罢了,可千万别在兄长和爹爹面前说。”
“希儿知道,不过要是真的有那么一天,二哥哥也定会帮衬我的对不对?”
“你啊......走吧,我替你说情去。”
......
“兄长。”
“子淮来了啊。”沐子傅的声音洪亮,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看到沐子淮的身后的沐子希不禁哼了一声道:今日你带谁来都无用,书不背好,休想踏出府门一步。
沐子淮见兄长今日态度如此决绝,想来是真的生气了。道:希儿,今日你就且先听兄长的,改日再去。”
“二哥哥,怎么连你也......不,我就要今日去。”
胡闹!
沐子傅大声呵斥道。
沐府长子沐子傅相貌虽不及沐二公子的俊朗,但也是各家公子中的红人。作为文人世家的长子自然是饱读诗书,一表人才,只是脾气不大好,人有些死板不知变通,说一不二。
“希儿听话,不然二哥哥拆人去韩府,邀韩小姐过来?”
“果然,还是二哥哥想的周到。”沐子希笑逐颜开。
沐子傅见状倒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他的这个胞弟向来做事有分寸,他倒也不担心,只是希儿这丫头真是整日不知进取,让他十分头疼。
“子淮,我正找你,爹爹方才唤我们一同去书房......”
听着沐子傅的话,沐子淮陷入了沉思:看来爹应该是知道了我没对河家下手的事,不过为何要我和兄长同去?
“子淮,你想什么呢,走吧,爹该等急了。”
“没什么,走吧。”
沐千丘此刻正在书房里伏案看书。听见仆人道:大公子和二公子来了。头来也没抬一下,便轻声道:进来吧。
“你们都听说昨夜河家的事情了吧,最近啊世道太不太平了,不过说来也真是件奇事,都说夜公子所到之处必定无活口,昨夜他竟没动河家一人。”沐千丘一面继续看着手中的书,一面像是随口说给两个儿子听。
此时沐子淮心里跟明镜似的:这些听起来不痛不痒的话,实则是沐千丘故意当着沐子傅的面说给自己听的。
沐子淮想说点什么,但顾忌兄长也在,他不便多说,便继续沉默着。
“哎,还好是有惊无险,要不然像林家那样,不知又有多少人会流血......”沐子傅打心底里就对世事秉承着一种悲悯的情怀,不似他的父亲沐千丘那样冷血,为达目的不惜以他人的生命为踏板。
沐千丘将手中的书页翻过一页,终于抬起头来。他朝着两个儿子看了一眼,随后便命沐子傅退下,沐子淮留下。
顷刻之后,沐千丘面无表情的走到沐子淮的面前。
啪!
一巴掌甩在沐子淮的脸上,火辣辣的疼,嘴角出了血。
“长本事了,都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
“何府的夫人在孩儿年幼时受过孩儿恩惠,这份恩情孩儿不敢忘。爹,就一次,就一次,你就放过何府的人吧。我只求爹放他们一命,我敢保证他们永远都不会是沐家的威胁。”沐子淮不得不撒谎,他绝对不能告知沐千丘自己与河家的关系,他太了解沐千丘依照他的性情一定会为自己斩断这份血缘。
“保证?你拿什么保证?”
“若是哪天他们真的危及到我们沐府的地位,不用爹说我自会处理。”
“罢了,罢了,爹也不想你做忘恩负义之人,下去吧,脸上的伤记得抹药。”
沐子淮不禁在心里捏了一把冷汗,虽然挨了打,但总算是保住了河家人的命。虽然他痛恨抛弃他甚至想要杀死他的河夫人,但他还是不希望她死去,而且哪有儿子杀母亲的。
沐子淮独自滑动着轮椅的轮子,他不想叫莫一过来,此刻他想一个人静静。他将轮椅推往后花园的亭子中。迎面走来一个穿着粉蓝色衣服的女子,看见花丛里的几株兰花便停住了脚步,脸庞浮现的笑意,让观看这一幕的沐二公子也不经意间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