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天海见到周围的灰雾围了上来，右手抓着许玄的肩膀和自己靠得更紧，左手抓起火堆上的一根木柴，直直地伸向灰雾。柴上还熊熊燃烧着。
许玄被大手这么一抓，也睁开了眼睛，带着疑惑看着父亲，他见到了父亲的动作，沿着手臂方向也顺带着看见了灰雾，一下子就清醒了。
“父亲，这是去年去城里的时候见到的灰雾。”许玄对于上城的事情都记得很清楚，一年才一次的经历总是显得很重要。
听到这话，许天海这才意识到可能有仙人靠近，可是伸出的右手已经来不及收回，木柴上的火焰和灰雾接触到了一起。
刚一触碰，灰雾就像水烧开一般沸腾起来，与周围平静的灰雾有很明显的对比，而后离火焰稍远处的灰雾又补充着火花附近的灰雾，前赴后继似的，
越来越多，木柴周围的灰雾像是被染黑了一样，若非被火光映照着，在这深夜里绝对是看不见的。
木柴前端燃烧的火焰疯狂摇曳着，似是向天空迸发无穷生机，而再往上便是灰雾，凝结成液体，深邃成黑色，像是淹没万物生机，与之鲜明对比。
许天海正想收回手臂，只见深黑色的液体分出一滴，正好落在了那火焰上。
火焰像是碰到什么害怕的东西一下子收了回来，不再升腾，可惜已经来不及，液体与之一接触，刹那间熄灭，仿佛根本不存在一样，连烟都没有。
“好厉害呀。”许玄见到后惊讶了一下，并没有害怕，毕竟他已经见过，只是有些好奇。
许天海的心砰砰跳动，声音也重了不少，他有些紧张，虽然寄希望于是仙人，可是谁也不清楚那灰雾会不会像吞没火焰一样吞没自己，更何况自己的孩子还在身边。
许天海的担心并没有错，只是有些过了头，而且已经来不及，灰雾包裹了他们，就那么一眨眼的时间，就在液体熄灭火焰的那一刻，周围的所有灰雾像是活了起来齐齐冲着他们二人而来。
周围变成了灰色，看不见任何东西，倚靠在自己怀里的许玄也不在了，唯独能感觉到自己左手上抓着之前那根木柴。
“儿子！”
“许玄！”许天海重重地呼喊了几声，并没有任何回应，焦急了起来，不停地挥动着手里的木柴，只是没有触碰到任何东西。
感觉周围像是天旋地转一般，整个人轻飘飘的，视线内一片灰蒙蒙的，手也失去力气任由木柴掉下，虽然精神恍惚，但也没有失了分寸，许天海意识到他并未听到木柴掉落地上的声音。
他是父亲，不能先乱了方寸，更何况不知道孩子身在何处，立即镇定了下来。
伸出手的同时低头看着，并没有看见自己的手，再靠近一些，依旧如此，甚至能感觉到双手触摸到脸了，眼前仍旧是灰蒙蒙一片，那灰雾吞没了自己的视觉！
周围很安静，虽然镇定了下来可心跳速度仍是很快，能清楚地听到。
没有办法，缓慢挪动脚步，同时双手毫无目标的探着，宛如一个瞎子，幸运的是周围似乎没有阻碍，虽然什么都没有摸到，也没被什么绊倒。
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是一辈子，又好像只是几个呼吸，许天海突然产生一种前方有物体的感觉，赶忙伸手摸过去，果不其然，他触碰到了。
手指传来的是木质的触感，很熟悉，毕竟经常砍柴。手掌贴上去，更多的是一种沟壑的感觉，横七竖八，那是树皮皲裂的样子，确信了自己摸到的是一棵树。
眼前渐渐浮现出一片平地，碧绿的草地，地面上三三两两地开着橘黄色的小花，看向身旁，那是一颗合抱之木，虽然已经上了年纪，依旧是郁郁葱葱的，长得十分茂盛，树的枝干也十分健壮，朝着四周发散开来。
树顶伸出的一根粗壮的枝干上，绑着两根麻绳，笔直地垂下来，两根绳子最底下各自绑着一块木板的两端，离地面很近，只有膝盖高度，这是一个秋千，许天海心中一跳，这秋千他似乎见过。
正想着往秋千走过去，眼角余光看见一丝黄色，扭头看过去，整个人像是雷劈了一般，定住了，伫立在树旁。
树的另一端走出一个女子，这个女子白里透红的面容，一身的黄色衣裳，直到膝盖位置，露着小腿，穿着布鞋，走向了那个秋千，双手抓住两根麻绳，踩了上去，摇摇晃晃。
许天海瞪大了眼睛，这个人他非常熟悉，甚至日日思念，三个月前还去祭奠过。
这是他的妻子！
心里在纠结，不知道现在看到的是真是假，自己明明知道妻子已经离世，可是现在却是活蹦乱跳出现在自己眼前，止步不前，有些犹豫。
“玄儿，快过来。”那女子发出了声音，对着树那端喊着。
只见一个男娃渐渐走了出来，磕磕绊绊地，像是随时会跌倒一般，伸着双手冲着那个女子，嘴里咿呀咿呀地发出声响，听不真切。
见到男娃走了出来，女子赶紧跳下秋千过去将其抱起放在秋千上，扶住身子微微摇晃起来。
许天海更加惊讶了，这个小孩正是两岁许玄的模样，作为他唯一的儿子每一年的模样都深深地刻在心里，印象深刻。
脑海中回忆起那个场景，妻子躺在房间内，怀中抱着两岁的许玄，不停地咳嗽着，不敢移动视线，而许玄不停地哭泣，像是知道母亲即将离开。妻子眼神中的依依不舍被自己看见，牵着她的手，像是抓着一根即将飘走的羽毛一般。
看着她，视线对上，隐约交代着很多很多事，无可奈何，只能点点头，见着她闭上眼睛，手中渐渐失去温度。
这种时候，逝世多年的妻子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再也无法保持平静了，眼中已经湿润，他冲了过去，想要抱住面前那个摇着秋千的黄衣女子，想要再一次抓住她。
那女人转身看向许天海，像是知道身后有谁靠近一样，微笑着。
令人惊奇的一幕出现了，许天海直直地穿过了那个女子，也穿过了秋千，穿过了秋千上两岁的许玄。
整个人震住了。
穿过了！
怎么会这样？
许天海转身看向身后的妻子，同时她也转身看向自己，表情依旧是之前那么平稳，带着笑容，像是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一般。
看着她，嘴巴在动，可是听不见声音。
“我听不见。”许天海对着田淑说道，见到对方摊了摊双手，露出无奈的模样。稍稍整理了当前的状况，知道现在妻子是听得见自己说话，而自己听不见。
虽然很想听到妻子的声音，但是能再次见到已经是无法想象的事情了，他有数不清的话想告诉妻子，还有许玄这六年来的成长，想要一股脑的全部说出来。
正想慢慢道来，只见田淑抬起来她的右手，对着许天海挥着，像是在说再见一般，多年的相处使得许天海对于妻子的一言一行都很了解，这不是在欺骗自己，她又将离开。
心脏像是被人捏住了一般，越加着急，哪怕是千言万语也只好汇成一句：
“你还好吗？许玄很好，也很想你。”
田淑听到这句话，明显的惊讶了，点点头，嘴巴不停地在动，又是在说着话，可是依旧是没有声音，而她的身影随着挥手的动作也越来越淡，直至消失。顺带着身旁的秋千，秋千上两岁的许玄，绑着秋千的树也全部消失，似乎它们本就是背后的风景。
许天海隐约感觉出了，妻子消失前最后的话是希望自己照顾好自己，并且照顾好许玄。
周围什么都没有了，唯独脚下绿色的草地依旧。
环顾着四周，确定之前看见的全部都消失了，只有那颗急速跳动的心脏以及手心的汗在告诉自己刚才确确实实见到了妻子。
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去，如同无头苍蝇，可还未等到做出下一个决定，周围又一次出现了灰雾，迅速地包裹住了自己，周围又是灰蒙蒙一片，他失去了意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