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这只是一个恶作剧,至少我不会相信,自己真的写过这样的东西。桌子上是我今天收拾屋子在床底下翻出来的一封信,信的日期是二零八二年四月九日下午三点,正在我看到这份信的一个小时前,我看过了,确实是我自己的笔记。
但是,这是一封“遗书”。
“致亲爱的自己:马宇。看到这份信的时候,我能想象你现在的心情,你不记得了,也试图在自己的记忆中去思索,但是都只能是一种徒劳,你没看错,这是你的笔记,因为,这就是你自己写的,而这份信的唯一作用就是让你进入一个崭新的世界。”
“你没看错,你必须得死,死亡已经被证实是通往新世界的大门,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就是你人生的一个重大的转折点,因为你今后的日子注定是悲惨的,爱人会死亡,孩子会失踪,你的家庭不会和睦,你还是会选择自杀,但是现在不同,死亡已经被验证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大门,那里的世界,不再有痛苦,在这个世界悲惨世界的起点,就是另一个世界美好的起点,也是为什么,让你现在看到这一封信。”
“所以两天后的这个时间,就是你应该死亡的时间,另一个世界的大门会为你开启,你的一生将会有所改变。”
“我知道你肯定会犹豫,没关系,无论怎样,我尊重你的选择。”
我看着这些熟悉的字体,陷入深深的思考,回忆最近的生活,确实变得相当糟糕,与妻子隔三差五的吵架,孩子也到了叛逆期,根本和我不说话,工作也是因为自己资历的原因,被有关系的新人排挤。
如果这些,看上去那么糟糕的生活,将会我今后最好的几天,我确实不甘心。
“小爱,四十八小时后通知我!”
“好的,您的闹钟将会在四十八小时后响起。”
我“大”字躺在床上,闭上双眼,细细思索着“遗书”上面的每一句话,“死亡,是你回家的门”,这是“遗书”最后的最后一句话,不由得叹了口气,我被自己的叹息声吓到了。
“真的,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吗?”
第二天,我没有像往常那样坐地铁去上班,而是绕道去了附近一个公园,那是一个我一直很想去的公园,虽然也没有什么稀奇的地方,到处也只是花草树木和出门遛弯的大爷大妈,但是这一种感觉真的很舒服。
我躺在一个木制的公共椅子上面,没有掏出手机,而是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天空,时间久了,我竟然能看得到云彩的飘动,原来,云彩也是可以缓慢移动的,这是我之前从没有发现过的,不自然的,一个笑容浮现在了自己的脸上,我对于自己身体的这类的反应,还是很陌生。
手机关机,谁也别想找到我,我看着人来人往的公园一角,时间长了,也觉得无趣,于是接着到处漫无目的的走走,路上到处都是匆匆赶路的人,直到昨天下午,我还是他们其中的一员,而现在,我正在考察这个世界,对,是我,在考察这个世界究竟还值不值得自己为之挣扎下去,如果这一次考察失败,那我真的会离开这里,去那封里面提到的地方。
饿了,才发现自己连早饭都没吃,因为直到今天早上我还在犹豫,究竟要不要去上班,要不要把那一封信当做一种意外或是某种不怀好意的恶作剧,但是几分钟后还是没去上班,一个念头当她产生的时候,必定会造成难以预计的结果,就像是水面上的涟漪,虽然时间久了不容易发现,但是仍会在数万公里之外,引发一次海啸。
我不想工作,也不想吃饭,要不是实在饿得不行,我也不会在附近一个看上去很贵的餐厅坐下来。
“先生,你点些什么?”
我看着菜单,把每一页最上面的几道最贵的菜点了一个遍,然后大吃了一顿。
走的时候,我还放了一百块的小费,然而,给小费的过程不是很顺利,毕竟,这里还没有给小费的习惯。我说“这是小费,不是忘掉的钱”的时候,那个服务员还愣了半天。
就这样,过去了半天。
心情竟然会莫名的有些失落,毕竟,我还以为突然不上班,会发生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结果,想象中的大地震也没有发生,也没有陨石从天空坠落,落到距离我五六公里的地方,然后巨大的爆炸引起的热风也没有吹到我的脸上。
不过想想也对,这个世界,有没有我,其实没两样。
老婆突然给我打电话,让我晚上下班的时候给家里面买点鸡蛋,家里又没有鸡蛋了。对,是晚上,这个“家”,只有我和老婆两个人,而中午为了工作,不可能从这么远的地方跑回家吃饭,所以,只有晚饭,是我和我老婆能单独在一起吃饭的时候,早饭就别提了,谁会大早上起来做早饭?
慢慢的,这像极了某一种仪式,好像只有和老婆一起吃了晚饭,才算是吃了饭,其他时候的吃饭更像是补充能量,就像是给自己换一次电池,于是有了更多的精力去支撑快要闭上的眼皮。想到这里,我终于明白了刚刚那一顿饭为什么怪怪的,虽然也不便宜,但是一个人吃,好像也没什么味道。遗书里说,她会死。我还没有做好真的发生后的准备,也许我永远不会准备好,我根本不想她死。
但是我们的感情好像也渐渐出现了潜在的问题,晚饭的仪式感逐渐成了一种任务,她脸上的笑容好像逐渐少了许多,直到最近几次吃饭的时候,她会放下手里的筷子,然后异常严肃的问我:“十年后,我们还是要这样吗,只是晚饭,才有交流?”
她的问话让我想起了一个人,大家都叫他老赵,是我的同事,比我大十岁,他已经秃顶了,每天仍然在做着千篇一律的工作,一脸职业“假笑”,但是老赵没有结婚,他每天下班就会去附近的一个酒吧,他有一个箱子,里面放满了更换的衣服,一下班,他就开着他的小车,换上一身社会上的奇装异服,然后出入各种场所,那时候的老赵,笑起来的时候,糖分十足。
我看着她:“不会的,我们的生活会变好的,我们要换一个距离上班的地方更近的房子,不仅为了我们,也是为了孩子,他现在还在上幼儿园,现在的幼儿园还勉强说得过去,但是小学就不行了,这直接影响到初中、高中、大学。”
“唉……”
老婆叹了一口气,拿起筷子吃饭,没再说什么。
我挂上电话,感觉有生之年真的对不起她,在我们的恋爱时代里面,我就没送过她什么像样的礼物,每一次,还都是她选好了让我再买给她,我知道她的用意,只是觉得心酸,她还没来过今天中午我吃饭的地方吃过饭,还有许多地方,我都没能带她去,我知道她想去,很多地方她都没去过,她不是浪费钱,而是她的朋友圈里面,她的朋友四处游玩,她不是攀比,只不过,谁也不可能对这样的朋友圈视而不见。
也许她没有选择我,就会有那样的生活吧。我想起来那时候很多人追求她,那些人只是脚上穿的球鞋,就是我现在都不能负担的梦,但是她最终还是选择了我,我知道也相信她没有后悔过,但是我,一直都在后悔着,不仅感叹自己的无能,也为她觉得不公。也许,几十年前,我们还能对未来有所期盼,但是如今的社会,我对于我们的家庭能发展到哪一步,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那还是一辈子努力的结果,不然,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就是这样的人生,遗书上,还说,她会死。而且我们的关系也会逐渐恶化。
这些,我都无法接受。
在大街上闲逛了一整天,下午下班的时候,我还是买了鸡蛋,提前回家开始准备晚饭,直到做好了饭,她还没回来。突然,她短信给我,临时有一个应酬,但是不会很久,大概晚上八点就会回家了。
我回了一个“好的”。
她回了一个表情,是一个哭脸。
我拿起筷子,开始吃饭,小孩因为放假的缘故,这几天送姥姥家去玩了,于是我也有了难得的几天安生日子,虽然有时候也很烦这臭小子,但是遗书里面说他会失踪?一想到这里,我就气不打一处来。
晚上九点多的时候,她回来了,带着酒气,我本来就生气,但是没说什么,她看着我的样子,先是上来笑着道歉,然后是生气的摔门去睡觉了,我都觉得,这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人了。
第二天,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十二点了,随便吃了些昨天的剩饭,已经是下午的一两点了,突然有些害怕的感觉开始油然而生,我不知道自己会怎样,也没有做好任何决定。我觉得我,需要点酒,还需要点烟。
于是穿着睡衣,我跑到了楼下的小超市。
“还是要两斤香蕉、一斤芒果,两罐牛奶吗?我都给你准备好了。”
收银员小叶是我的邻居。
“不,我不要这些,算了,要了,不过我还要两罐青岛,一包中华,再来个打火机。”
“这可不妙呀?”
“什么?”
“我是说,这些东西,你平时可从来不买,对你的健康不妙呀!”
“额,没事。”
我提着东西,回到家里,虽然现在是下午一点多,但是由于是紧挨着的高层,家里一点阳光都没有,平时中午不在家,还真没注意这些。不过阳光也是多余,平时哪有在家享受阳光沐浴的机会呢?
我觉得我快决定了,离开,就算没有一个那里面的世界,我也想离开了。
喝了酒,我站在阳台上抽着烟,看着一条未读的短信。
“昨天你一整天没来上班,老板说要开除你。”
是老赵,我笑着吐出一口烟圈,把手机从阳台上扔出去。
我没有丝毫犹豫,就一跃而下,去捡我的手机。
我家住,十八楼。
不知道为什么,我在那一瞬间,竟然想起了小叶对着我说话的样子。
这也是为什么,从那个世界过来后,我会离婚,然后娶了小叶,还换了一份家门口的工作,虽然工资少了一半,但是我的开心多了不只一倍。小叶不会说我不思进取,因为她很有钱,还喜欢我,还是小孩。
对了,我得写遗书了,给过去的自己,这个世界,竟然和那个世界有时差,我也是服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