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姜谛早起,去灶房生了火,给囡囡熬了米粥,喂着小丫头喝干净后,少年抱着妹妹去往溅星河畔,在路过小镇南镇口的时候,少年看了一眼龟驮碑。
“撼天地,镇乾坤!”呢喃了一句,姜谛呼吸竟微微急促,有些心悸,远离龟驮碑后,身子不适立时消失无踪。
白衣道人在河畔垂钓,绿裳师姐难得早起,将姜谛怀中熟睡的囡囡抱了过来,“小老弟,去冥想吧,”顿了顿,少女沉声道:“雨水前后,大量山上炼气士与神州豪阀氏族子弟便会涌入小世界,怎么说呢,危机与福缘并存。”
不等姜谛发问,少女皱起清浅长眉,像是在对少年说,又像是自顾自,“今年,有些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少年愕然。
“春……来早了。”少女喃喃。
姜谛没有选择在篱笆院中冥想,毕竟有道人、少女外加一个囡囡,冥想所需环境并没有多么严苛,却也得尽量不被外人打搅。少年走出小院,沿着古道一直往前,路边冻土下,竟有新草钻出,山林古树枝杈上,竟有嫩绿萌芽。
“春……来早了。”姜谛眯起狭长双眸,新年第一场新雪尚未消融干净,春风却已拂过小岛,往年的春风里,夹杂着新生、希望,这一年的春风里,竟带着些许暮气。
远离篱笆院三里,古道旁有座凉亭,姜谛盘坐亭中,双手掐着古老印决,心头颂念《清净经》,渐渐进入冥想。
……
神州盛行门阀士族之风,尤数九大家族,亦如长天九颗星辰,熠熠生辉,光焰万丈。
在南方人眼中,北境分作四大地区,但在北方人眼中,北境除却长束北道、廊西地区、远东地区、近南地区外,还有个凛冬群岛。北境之王楚怀沙势力盘根错节,楚王府的大手,覆着长束北道、廊西地区、近南地区,而远东共主,乃赫连家族族长赫连道,凛冬群岛归贺家所有,神州天地广袤浩瀚,只一个北境,便有九大家族中的其三。
无人知悉,十五年前那个夜晚,阳间人屠与伏灵皇究竟是促膝笑谈,还是唇枪舌剑,总之,北境之王付出了极大代价,才将道教天尊江无静从长安带往北方。十五年前,神州九大家族唯赫连未拥兵权,皇与王夜谈之后三月,一道圣旨飞抵北境。
十五年间,赫连一族日金鳞大军已有十万之众,远东地区之于楚王府,彻底失控。
……
清晨,薄雾朦胧,笼罩古城,待红日初升,雾气便似云纱,从九天玄女身上飘落,裸出广寒盛颜。
广寒气象,壮阔雄美,主街道上车水马龙,人群熙来攘往,成片楼阁亭台层台累榭,鳞次栉比,极具飞动之美。
赫连府邸后花园,一位不惑之年的男人,正用磨石磨着精钢箭头,一旁站着灰衣赫连付。男人体魄健硕,英武不凡,不过面庞上却有一道狰狞刀痕,刀痕极长,斜斜而下,可想而知,若挥刀人在重些力,早将男人脑袋一切为二。
十七年前,帝丘开朝,南方百姓沐浴光辉,享受太平,可当时北境,混沌不堪,伏灵皇屠戮原北境王国后,率军远去,给阳间人屠剩下一个乌烟瘴气之局。
楚族、赫连一族、贺氏一族,为了夺得北境掌控权,惨烈杀伐,这场死伤足有三十万之巨的战争,被后人称之为三叉戟战役,男人面部刀痕,来自那位阳间人屠。
撩了一点水,洒在磨石上,男人耐心磨箭,赫连付沉声道:“族长,若不将那小子灭杀,一旦让他回到楚王府,恐后患无穷。”
男人头也不抬道:“与我说说小子心性。”
赫连付思量了一会,道:“狠。”
“狠?!”男人笑笑,“这世间真正纯良之人太过于稀缺,不过独独不缺心狠手辣之辈,单凭一个狠是成不了大事的。”
“可他毕竟是楚怀沙与雅圣独子。”赫连付提醒道。
“也对,龙生龙,虎生虎,在孱弱的虎崽子,也比恶犬可怕的多。”
“说到底,那个小世界乃三教教主所建,伏灵皇都得给这三位面子,我赫连道不可不识抬举,”男人直起身子,拿过巾布,擦拭箭头,“这件事,交予你了,庙堂有庙堂的法则,江湖有江湖的规矩,这点我懂,在小世界中,那怕那小子将脑袋伸到你的剑下,你也别出手。”
“如果在小世界中无法灭杀之,那么出了小世界后呢?”赫连付问道。
男人看着闪烁寒芒的精钢箭头,双眼微微眯起,“到了那个时候,你就可以随心所欲了。”
赫连付点点头,想起了什么,“族长,那小子已经成了二小姐心头梦魇……”
男人知赫连付想说什么,“那小子能杀秀秀一次,也能杀第二次,我不会用我女儿性命去冒险,此行,你一人足矣。”
“定不负族长之托。”赫连付冲男人躬身一拜。
男人起身,扶起赫连付,“不负最好,负了也无碍,这世间诸般事情,失败九十九次不可怕,可怕的是一次功成。”
拿起一旁长弓,男人拉弓似满月,瞄准十丈开外一副乌黑甲胄。
“嗖!”长箭带着破空声呼啸而去,却听铮的一声,精钢长箭居中崩断,箭头绽放铁花,乌黑甲胄,完好无损。
男人摇摇头,略显失落,“何日可一箭穿他心!”
赫连付安慰道:“族长,大雪龙骑军所用甲胄,皆以黑耀铁锻造而成,尤数那副,更是取黑曜铁之精,防御力精悍,一般凡精普铁,极难穿透。”
男人望向刺凉方向,瞳孔中仿佛有火焰燃烧,“十七年,我已经等了十七年,楚怀沙,千万别先我一步去阴间。”
“你走了,我赫连道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族长,大事不好。”忽然,赫连府管家慌慌张张冲进后花园。
男人眉头一皱,冷冷瞥了管家一眼。
胖管家身子一僵,前冲步伐生生止住,一身肥肉颤颤巍巍。
赫连付眼观鼻、鼻观心,他很清楚男人习性。
男人在回忆往事,尤数回忆那位阳间人屠的时候,最恨外人叨扰。
“与你讲过多少次,遇事冷静,天塌下来有我顶着。”
男人剜了一眼胖管家,“说,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