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初开,遂生四大部洲。一曰东胜神州,二曰南澹部洲,三曰北俱芦洲,四曰西贺牛洲。
南澹部洲的某地,不知何时起,开始流传一个秘闻。
血女。
“收拾好了吗?”姑婆轻轻挽起这女孩的碧发,稍稍摆弄,便成为了一个极其漂亮的发髻。
“是。”女孩轻轻答应着。镜子里的她,颇为熟练的抿着红纸。
“断断不可让恭家少爷看见你的容貌。”门外的中年男子沉声说着。
“省得了。”这女孩下了红凳,才莫约看清是个七八岁的模样。
圆乎乎的小脸蛋,精致的五官,世上竟再也找不出这样的美人胚子来。
姑婆用一张锦绢轻飘飘的盖住了她的容颜。
男子这才转过头来。若是再早上个十年八年的……他轻轻叹息,再怎么起了不该有的念头,也抵不过生不逢时。
又想到了什么,男人又一次坚定了自己的目光。
缓步慢摇,生怕被人看见什么祸端似的,捂得严严实实,上了轿子,男人这才放开搀扶女孩的手。
“万不可掀开车帘,误了时辰,要的可不只是你们的小命。”
“是。”轿夫应着,干他们这一行的,最忌讳的便是背了达官贵人的意,他们可还没做好掉脑袋的打算。
没人敢喊号子,四平八稳的起了轿,顺着一条隐蔽小路出了街巷。姑婆在马车一旁跟着,明明汗流浃背,却不敢耽误分毫。
就这么晃晃当当的来到恭府前。
“请从这边。”早有侍女在一旁应着了。
撵开众轿夫,老姑婆这才颤颤巍巍的把人从马车上给请下来。
几人从虚掩的小门进入后园,来到一间宽敞的大屋。
这间屋子偏生也古怪的很,房梁、柱子、目光所及之处都挂满了淡褐色的绸子,像极了蚕织成的丝巢。
正对面的房间挂了一张十分宽大的白布,白布旁边立着个白发苍苍的老仆,神色恭敬,有分不男不女的妖气。
“这便是李家二小姐?”白布后头传来几声轻咳。
“是。”姑婆擦了擦额上明晃晃的汗珠。
“快,让她走近些。”语气间颇有几丝欣喜若狂。
“公子,这可不行,我们家老爷有令,不能……”
“我说让她走近些!”帘后传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那老仆陡然变得目光锐利。
“若是让我家公子不满意,这去的,可就不单单是你家老爷的命了。”沙哑的公鸭嗓响起,姑婆意识到什么,颓然跪地。
“你且过来。”布后头是一个青年人,明明正当盛年,可两翼发鬓暗暗隐白,面相颓老,呈衰竭之势。
青年人一把掀开她头上的锦绢。
蓝发碧眼,容貌天下再找不出二般。
“果然,果然!”男人大笑,边笑边咳,咳的他嘴角溢血,也只指着李家小姐,嘴角止不住的上扬。
“姑,姑婆……”李家小姐有些惊慌,老爷先前嘱咐了不让掀布的,看这人满脸是血,还在嘻笑,一时又手无顿措,把那锦绢紧紧捏在手里。
“不用怕,我不责罚你。”上一秒还狂笑不已,下一秒眼神便犀利的不似一个将死之人:“你只做你的事。”
“哦。”女孩也不认为自己遇上了个疯子,接到了命令后迅速定了神,熟练的接过老仆手里的白色碟子和刀具,摆在面前的小桌上,乖巧的像一个瓷娃娃。
“倒让我来看看……”青年脸上浮现出癫狂之色:“这传说中的血女,是否也像传闻那般,得天助力?”
女孩自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把那小巧的刀具往火上灼烤了一番,迅速地划过自己的左手腕,连眉头也不皱一下。
血液就这样流着,滴落到下方的白瓷盘里,红的刺眼。
血女的血和常人貌似也并无不同。眼见二小姐面色发白,青年人的表情逐渐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不经意间的,一滴与之前模样完全不同的“血液”滴落在了白瓷盘里,二小姐突然痛呼一声,紧紧捂住了自己的伤口。
说来也怪,经她这么一捂,看着有些骇人的流淌之势竟生生被止住了。
青年人来了兴致,目光熠熠的盯着二小姐,二小姐此时已面若常态,收整好衣衫,拍拍袖子就要走。年幼的面孔俨然一副大人做派。
青年人并未阻拦,目送小小的身影盖上锦绢,被姑婆搀扶着走远。
“有趣,有趣!”青年人又猛烈的咳嗽起来。
“三皇子……”青年人制止了老仆想要搀住他的手。
望向白瓷盘内的腥红,那滴暗蕴流光的血,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根小小的,青翠欲滴的碧植。
二小姐坐在轿子里,头倚在窗户边上,眨巴着那双幽蓝的大眼睛,听着大街上孩童的杂闹声。是了,他们玩的定是极为开心的。她曾无数次仰望冰冷的朱漆石墙,听那些孩子的欢笑。
摸摸自己的左胸口,那里正有一颗并不是很正常的心脏。
估摸着病也快犯了。
二小姐十分熟练的取出怀里的小锦囊,里面是颗圆润的黑药丸子,吞下去的时候很噎,进嘴的一瞬间很苦。
民俗有传闻,血女生的貌美,流出的血液滴滴有灵,可驱散邪祟,救死扶伤;皇室有秘闻,得血女者,可永保江山社稷;修道者有罕闻,得血女者,得天助力,修长生不老……
这一切都和马车里的人关系不大,她只知道,自从在一个风雪夜里被老爷捡到,自己成了李家二小姐;在穿上新衣,画上盛妆时,自己不会被看做妖怪人人喊打;在割开自己的手腕,看着她的血滴落进白盘子里时,自己终于可以不用担心再饿肚子。
她不知道自己能活多长,但她有时会想,什么时候,自己能到外面去看看,和一直记不起来的那个人,吃上一串红彤彤的糖葫芦就好了。
轿子晃晃悠悠的前行着,一如它晃晃悠悠的来,无视身后即将到来的血腥风血,缓缓消失在街巷的尽头。
这是一个新的故事,却有着一个旧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