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床上这个浑身湿透,酒气冲天的男人仰天长叹,生无可恋。我刚酿好一大缸梅花酒,准备在寒夜里冻上一夜,第二天就可以封盖储存,再过上几个月就能喝上清香冷冽的梅花纯酿了。我前脚刚进屋,就听到院中扑通一声巨响,水花四溅,砸的我的心脏都在滴血。
我和沉檀两个弱女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这个浑身是伤,昏迷不醒的男人从硕大的酒缸里捞出来。唉,真是可怜了我这一缸的好酒。用的都是上好的材料,上好的山泉,还花了上好的心思。我和沉檀不分昼夜的采集新鲜梅花,自制晶莹砂糖,忙活了六七天就为了这缸酒……唉!不说了,说多了都是泪。
从天上掉下一个受伤的温润君子,他毁了我的美酒,就冲这一点,我也不能见死不救,他若死了,我找谁赔偿我的美酒?
我的梅花酒啊,你才刚刚成型,就夭折在了……那个男人身上。
那个男人的恢复力还挺强大的,第二日就醒了。
我上下打量着他,他长眉如剑,身如玉树,温润清雅,只是不知昨晚他经历了什么,虽有丝丝的狼狈,也难掩他周身光华。
果真是个神仙人物,用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形容他是再合适不过了。
他费力起身,倚着床头,虚弱的说:“多谢姑娘为我酒浴,消剑伤止鲜血。”
我在一旁捧着茶杯喝茶,听到他说的感激之语,甚觉可笑,未被入喉的茶水被尽数喷出,搞的我形象全无。
感谢我为他酒浴?我家中虽藏有美酒百坛,但若让我忍痛让酒,我是万万不会同意的,更何况是异常费酒的酒浴。他真是想多了。昨夜他误打误撞的掉进院中酒缸之中,正好止了他的血,酒入肺腑,激的他将胃里的东西吐了个干净,也误打误撞的解了他的毒。
可想而知,我昨夜经历了什么。
他可真是命大,正好因祸得福。
“你昨夜从天上掉在本姑娘的院中,可是遭仇家追杀?但你年纪轻轻,又长的恁好看,你这神仙一般的人物也会与人结怨吗?”我对他的遭遇一时兴起,竟然忘了他糟蹋我一缸好酒的事情。
他不愿说话,也是,换了谁刚从鬼门关走一遭,心情肯定是不爽。我善心大发,安慰了他几句,嘱托他好好养伤之类的,也没有再提他毁了我一缸好酒的事情。
迷迷糊糊间,我感觉后背一片温凉,清冷甘甜的龙涎香气充斥鼻尖,舒缓好闻。我向那片冰冷靠了靠,捞过一根凉玉放在头下,瞬间就驱散了一些恼人的燥热。那根让人舒适无比的凉玉好像会延伸变长,伸展翻转,我被凉玉环抱着继续我的美梦。
耳边一直有风吹过,那些风钻进耳朵里又热又痒,弄的人心里也痒痒的,暖暖的。
那根凉玉也开始不安分了,在我身上慢慢游走,被折腾了一小会儿,我终于睡意全无。
烛火早已熄灭,伸手不见五指,饶是这样,我也知道后背一片温凉的不是玉,这世上哪有这么大的玉,哪有会游走的凉玉,分明是早上怒极的太子在抱着我……睡觉。
这半年来他每晚都会抱着我睡觉,也只是单纯的睡觉。他说想在我们成亲的那晚共度春宵,想在我成为太子妃,成为他妻子的那晚与我行周公之礼。
其实,我不在乎名分的,只要在他身边,我就很知足了。
可是,他还是不愿委屈我,他想以他爱我的方式待我。
“听下人说,你没有吃晚饭?”他在我的耳边吐气如兰。
“我下午睡的早,刚醒。”我说的都是实话,我非常钟爱睡觉,别的姑娘喜欢读书绘画,针织刺绣,唱歌跳舞,可唯独我是一个意外,我平生只爱酿酒和睡觉。
“嗯。”他信了。
“饿不饿?”他问。
“暂时还不饿。”我是不会因为生气而绝食的。
“在想什么?”
我沉思片刻,嘴角含笑的对他说:“在想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你掉进了酒缸里,你还好是掉进了酒缸里,从半空中落下,若是掉到了地上,我可就见不到你这个如玉君子了。”
他低吟:“本宫的伤刚好,你就让我赔你的酒,我被刺客追杀,身上的贵重物品都遗落了,哪里会有钱赔你。可那时候的你不依啊,竟然让本宫做你的伙计,供你差遣,听你使唤……”
他说的的确不假,那段时间他几乎承包了所有的体力活,比如捡柴劈柴,摘花晾花,刷缸打水,不光如此,他还担任了账房一职。我的父母早逝,酿酒手艺是祖辈世代传下来的,自父母染病去世,我便成了孤女,因有这门吃饭的手艺,所以我和沉檀的生活也不算太差。
可酿酒有些程序相当于做苦力,时间长了也难免吃不消,自从收留了他,我和沉檀着实轻松了一段时间。每日卖酒的收入我也不再过问,全权交给了他打理。他写得一手好字,算的一手好账,尤其是算盘打的极好。
“本宫以前从不喝酒,总觉得喝酒易生事,多少英雄好汉都耽搁在酒色两字上。我是太子,我需要时刻保持头脑清醒。”
“那现在你还那样认为吗?”
“大饮伤身,小酌怡情,本宫愿意与你日日怡情。”
他是如玉公子,我可从来没有听他说过情话。
我又不禁怀疑,刚才他说的是情话吗?
纵然不是,我也控制不住的脸红了,身上的温度蹭蹭上升,烧的我难受。还好黑灯瞎火的,他看不到我通红的脸,否则我可不得要羞死了。
他受伤期间,从不沾酒,我只当是他忌口。后来伤好后,他也极少饮酒,原来他是打心眼里不喜酒,只是因为他是肩挑重担的太子,需要时刻保持警惕拥有清醒的头脑。
“不要乱动,本宫困了,睡觉吧。”
“本宫喜欢你身上的酒香。”
唉!原来他每晚陪我睡觉,只是喜欢我身上的酒香,害的我因为“本宫愿意与你日日怡情”这句话空欢喜了一场。
失落,失落啊!
美男在侧,我神思缥缈,将早上他无端质问我的事情全部抛却脑后。我很在意他是否信我,我还想跟他再解释一番,可他一开口,没出息的我就在他的怀里沦陷了。
“我更喜欢你。”
我在他的怀抱里渐入梦乡,耳边如清风拂过,缓缓飘进我的耳中几个字:“我更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