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场和那家小饭馆,离着莫竹悸的家都不算太远,石瑾轩坐上出租,预计五分多钟应该就能到了。
手机上的谈话告一段落之后,石瑾轩却莫名的感觉心里空落落的,一种轻微的窒息慢慢蔓延上来,似乎有什么领他惊恐的事情正在发生。
他连忙拿出手机给莫竹悸打电话,忙音阵阵,却根本没有人接起。他猜想莫竹悸看到是他打来的是一定会接起电话的,至于她为什么在他的连番轰炸下还是不接,他就实在想不明白了。
只是无论是发生了什么事,也千万不要遇到了危险才好。
石瑾轩拖着行李着急忙慌的坐上出租朝小饭馆儿赶,离得越近,那种窒息的感觉越重。
可奇怪的是下车之后他站在路边,周围却什么事情都没有,既没有意外发生,也没有意外发生之后的痕迹。
在此期间他一直没有放弃打电话,下了车之后再拨通,仍旧没什么作用。急得他根本不知怎么办才好。
他来回踱步,走着走着,却突然听到了角落处传来的一声响动。
似乎是什么掉入小水坑的声音,在这周围密密麻麻都是轻微雨声的世界里,根本不可能吸引到人的注意,可就是如此莫名,石瑾轩听到了。
他回过头去,便看见那让他目眦俱裂的一幕。
“莫莫!——”
莫竹悸穿着宽松的黑衣黑裤,身形很好辨认,即使她的头上套着破麻布袋子,只有一只毫无生气满是绝望的眼睛露在外面,掩映在黑影里似乎下一秒就要永远瞌上,但石瑾轩仍旧一瞬间就认出了她。
那女孩儿伸出去的手里攥紧了一个手机,屏幕的面朝上,屏幕已经被摔得稀碎,浸在水里闪了闪,随即彻底黑了下来。
石瑾轩手里的行李箱掉下,倒在地上发出声响,他却毫无所觉,双手颤抖着仿佛失了魂。
他暮然想起自己和莫竹悸的第一次相遇,哪个女孩儿骑着的破旧的红色自行车发出细微的“吱丫”声,给了那时正被人毒打的他一丝希望,猛然朝那扇红色漆门撞过去,在那翻卷起来的缝隙看到了那个胖胖的女孩。
那一瞬的视线交错,一别经年,再次出现。角色转换间,似有摄人心魄的力量,蛰的石瑾轩心脏疼得麻木。
那泥泞的地面,拖行的痕迹,被血液浸湿的破麻布,露出的肌肤满是青紫的伤痕。这一切像恐怖片一样上演着,足以将石瑾轩的心整个击碎……
……
肖遇深是在辩论赛结束之后的领奖台上接到的电话。
那时的他正弯腰含笑,等着教导主任亲自将奖杯和证书交到他的手上。
只是刚拿过证书,还未等摄像的同学拍下这一刻,身上的手机却突然响了。
“咕叽咕叽……咕叽咕叽”是和莫竹悸同款的,只属于莫竹悸的手机铃声。
他侧过身子接了起来,他不想让莫竹悸久等,原以为这已经算是非常礼貌的行为,却不想这一幕落在无数师生面前,多么无理。
肖遇深哪里管这些,此时的他全神贯注的听着那边发出来的声音,心想若是石瑾轩不够识相,他还能借此听到石瑾轩的声音。
正当肖遇深满脸醋意,幻想着此刻莫竹悸和石瑾轩相对而坐的场景的时候,电话那头却静的出奇,丝毫没有饭馆该有的喧嚣。
“中心医院抢救室……你来见莫莫最后一面吧。”
那声音低沉厚重,是属于一个年轻男人的声线。
言词简短明了,可拿了辩论赛冠军的肖遇深就是听不明白这其中的意思。
可惜还未等他问出什么,电话那边已经挂断了。
“唉!你!”
肖遇深在原地静默两秒,随即摔了奖杯,撞开面前的教导主任,朝门口猛地冲了出去,速度之快,连一直示意摄影同学不要生气的曹非都没注意,一回头已经没了他的影子。
中心医院不在大学城,是莫竹悸家附近的一所综合医院,冠以中心之名,被全体D市人民所信赖。
但壮实又能吃的莫竹悸会因为什么原因去中心医院,还被刚才打电话那人直接下达了死亡通知单,肖遇深想来想去,约莫只能是出了严重到要命的意外。
除此之外,肖遇深的脑子已经搅成了一团浆糊,再也想不明白任何了。
他出了校门,提了摩托车,便一骑绝尘朝着中心医院而去,路上交通闭塞,无数车辆拥挤成一团,他全然不顾,顺着车流的缝隙穿行而过,吓得无数司机心惊胆战,缓步前进不敢招惹。
雨水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淅淅沥沥的下着,肖遇深着急没带头盔,往常温柔砸向地面的雨滴如同利刃一道道在他脸上刮过,他却毫无所觉,皱着眉头红着眼圈,不知那雨水中是否有一颗微咸,带着越尝越苦涩的味道。
“吱!——”
那是一个普通的街口,幸运的是,肖遇深过的时候,是绿灯,不幸的是,中心医院的路需要他朝右拐,而地上是一片湿滑雨水。
整个摩托车侧翻过去,肖遇深随着摩托车被拖向地面,下意识用胳膊撑了一下,咔嚓一声脆响,似乎连旁边惊吓过度的交警和无数司机隔着玻璃都能听到。
当事人却似乎无知无觉,弃了那躺倒在地上的笨重摩托,忍痛从下面抽出腿,一瘸一拐的朝着不远处的中心医院走去。
手掌剐蹭出的血一滴一滴的落进柏油马路,连交警看着都慎得慌。
“小伙子,你没事吧。”交警担忧的询问,他却似乎仍未回神,麻木的摇着头朝着不远处的医院走去。
交警见他去的是医院,行动也还算灵活,便放任他去了,还在后面喊:“你摩托一会儿自己来取吧,我先帮你看着。”
他仍旧失魂的跑着,不知听没听见。
“手术中”三个字很红,石瑾轩觉得那三个字红的滴血,充满着不详的味道。
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麻木的盯着它看,连眼神都没动过,既期盼那红色熄灭,又害怕那红色熄灭。
他背着莫竹悸来到医院走的这一路,一直没有停息的在叫着她的名字,可惜她从未回应,只有手臂上划破的口子还仍旧不停的流血,滴答滴答的,不知算不算是对他的回答。
那时的莫竹悸很凉,不知是因为被雨水的原因还是什么,石瑾轩感觉她像是一块儿融化的冰,他把她背在背上的,总有越来越轻的感觉。
此刻他低头看自己的双手,那冰凉的触感仍旧在,而他也似乎什么都留不住。
沉重的脚步响起,石瑾轩寻声循声望去,那人逐渐从拐角处显现,一身西装已被雨水尽数打湿,泥污粘的到处都是,整个人狼狈到极点,整个人的站姿都是歪的,一瘸一拐的走过来时,右胳膊的袖管儿里还有鲜血滴滴答答的从中落下。
市医院整日人声鼎沸,没有一个护士会有时间去主动理会来的人,可此刻肖遇深的身后,却跟了两个,还有好几个路过的,忍不住抱着东西停下脚步,既而有急事离开的时候,还在不住的回头望。
可见那男人即使如此狼狈,也依旧惹人注目。
“先生你的胳膊好像骨折了,还是包扎一下吧,我们急诊室东西很全。”
“去那边吧,那里有空床位,不用走流程也可以,我直接帮你包扎吧。”
护士们叽叽喳喳的吵着,肖遇深却没出声。
石瑾轩见他来的第一眼,便知道这个人是谁了,有些天生不对盘儿的人,就是第一眼看着就令人讨厌。
他静默一刻,忽然在所有人都未曾反应过来的时候,上去就给了他一拳。
“啊!”
护士们被突然出现的变故吓了一跳,凑成一堆哆嗦着,看见肖遇深摔在地上也不敢扶。
肖遇深跌下去的时候,下意识右手撑地,随即被那剧痛刺的倒吸一口气,无力的直接跌到地上。
“你……你怎么打人啊,你再这样我叫保安了啊!”有个胆子大点儿的哆哆嗦嗦出声。
不是他们硬气不起来,是现在的石瑾轩看上去,实在是太吓人了。
那人也同样是一身狼狈,满是被雨水打湿的凉意和污泥,后肩甲处还染上了一块儿血迹,因为潮湿的原因到现在还没干,蜿蜿蜒蜒的自肩甲处朝下流了两缕血线,双目赤红的瞪着趴在地上的人,活脱脱一个亡命之徒。
整日呆在医院的小护士们哪里见过这样的人,上一次看到类似的,估计还是在什么枪战电影里面见到过。
“你到底干什么吃的!连个人都看不好!”
肖遇深躺在地上没了力气,眼睛直直盯着“手术中”三个字,不回话。没见到真正毫无生气的莫竹悸,他似乎一下子松了口气,一口气从嗓子眼滑倒了胸口,半悬在空中不上不下。
“莫莫要是出一点事!你也别想好过!”
石瑾轩似乎还想再上去抡一拳,但是因为已经有人叫来了保安,他还不想被保安带走,这样就不能在莫莫出来时,第一时间看到她了。
石瑾轩重新坐会长椅。
以往嚣张恣意的肖遇深难得没出半点声音,坐在石瑾轩对面垂着头,脱了西装外套,整个胳膊都已经被鲜血染红,旁边的护士小声看着都觉得不忍直视,当事人却像是感受不到痛处一样。
“麻烦板正一下。”他抬眸,朝不远处的护士说到。
“你这是骨折了,可能要打石膏,简单处理的话伤口会恶化的。”
那护士似乎看出他不想离开这儿的意图,但是还是想再劝劝,他的伤的确很严重,要是处理不当的话,真的有可能造成骨头错位,胳膊不再像以前灵活。
“那怎么办,我女朋友在里面,我怎么能离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