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朗刚走到门口，迎面就撞见要进办公室的林曦。
她穿着黑色的职业套装，神采奕奕，英姿飒爽。
“你去吧，我开部门例会。”她对着袁朗笑了笑，说道。
办公室里的同事，听到这句话，都是吃了一惊。
李秉鹤到设计院来开会，不带自己的闭门弟子林曦，只叫上袁朗，这说明什么……林曦都没有资格参会！
真是……才几天不见，就翻天覆地了！
而看袁朗和林曦之间充满默契的眼神交流，这绝不是……简单的上下级关系！
性格高冷的林曦，何曾轻易对人露出笑容！
胡铮瞄着他们，心里哆嗦：咱也不敢说，咱也不敢问啊……
袁朗走到办公室外面，立刻被工作人员引向设计院三楼最大的会议室。
李秉鹤刚刚入座，看到袁朗出现，招手让他坐到自己身边。
袁朗看了看会议室里的众人：坐在会议长桌首席的是一个衣装朴素的官员模样的人物，设计院的院长坐在官员的身边，只是作陪。
李秉鹤坐在会议桌在左边，助理坐在他的身后，拿出纸笔准备记录。
而李秉鹤的对面，也就是会议桌的右边，齐刷刷坐着十二位绝大多数也是头发花白的古建筑领域的专家。
一看这个架势，袁朗就明白了。
李秉鹤昨天在病房门口公开宣布自己能够重修天心塔，立刻就让本地舆论炸开锅。
毕竟，天心塔见证了柏怡市上千年的历史变迁，也是柏怡市极具文化底蕴的标志性建筑。
原本市里已经决定拆除天心塔，李秉鹤却说天心塔可以修复，一定会引起反弹。
李老头也是一个狠角色，几句话就逼着市里出面，跟他重新谈。袁朗心想。
“坐。”李秉鹤拍拍身边的桌子。
袁朗坐下来，立即就看到对面十二双灼热的目光刺向自己。
这十二个人，无疑就是林曦说的，一致认为天心塔不可能修复的专家。
他们两人，要对付十二个人，按照对面这些平均岁数，打架肯定能赢，吵架就不一定了……
“我是金副市长的秘书杨亮，金副市长今天去外地考察了，让我来主持这个临时会议。在座的都是专家，天心塔又是重要的古建筑文物，对待这件事情，我们要慎之又慎。”坐在首席的官员，开口说道。
他说了一些客套话，再陆续介绍一下出席的专家们。
袁朗感觉自己在看书，这些脸，陆陆续续在相关的书上看到过……
而这些人的著作，加起来可以摆满一个专柜吧。
要是大家拿出自己出过的书来砸对方，也能打上一阵子……
“其实天心塔坍塌之后的第一时间，我们就组织了在座的专家们进行研讨，也去了实地考察，结论是天心塔已经损毁无法修复，当时金副市长也亲自向李老打了电话，沟通了这件事情。不知道李老是出于什么原因，现在想法又有变化。”
这个杨秘书，终于切入正题。
“当时我也认为天心塔不能修复，但现在，我有信心修复天心塔。”李秉鹤亮亮嗓子，说道。
“天心塔是国内最复杂的木结构建筑之一，研究那么多年，很多里面的构造和原理都搞不清楚，李老又是怎么有信心说自己能够完全修复？”对面一个专家发话。
“其实我原本也没有信心，但是我这位晚辈设计师袁朗，给我提供了设计图。”
李秉鹤回头看一眼，助理立刻打开随身公文包，从里面取出12份复印的天心塔结构设计图，发给对面的专家们。
这些专家们拿到图，翻开查阅。很快的，有几位专家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李秉鹤也不急，等着他们把图都看完。
“我们都是做古建筑的，能不能修复，看图就知道。”
等到他们都看完，李秉鹤说道。
那几位脸色凝重的专家再抬头看向李秉鹤，心口都好像压了一块大石头。
大家都是研究古建筑的，天心塔可谓是国内木结构古建筑中的明珠，突然损毁他们当然也很震撼，而他们此刻更震撼的，是李秉鹤居然已经到了如此境界！
把天心塔研究的如此透彻！几种国内从未摸清的古老结构，也画的一清二楚！
曾经萦绕在他们脑海里无法解开的疑团，现在都有了答案！
李秉鹤在古建筑上的造诣，恐怖如斯！
他们都这把年纪了，看样子这辈子都追不上了！
至于李秉鹤说这是他身边这位年轻设计师画的图，他们直接就忽略了，宁愿相信这是李秉鹤的假托之辞！
天心塔被毁，他肯定是万念俱灰，等回过神，重新整理资料，又觉得可以重建，但不能说自己突然反悔，因此就说是自己的学生出图，改变了他的想法。
这手法虽然有些粗糙拙劣，但是为了挽救对他十分重要的天心塔，也能够理解。
于是，这几位专家原本憋着一肚子的话，现在都不说了。
“这设计图非常详尽，但终究还有许多细节，经不起推敲。何况，许多古老的工艺已经失传，就算了解结构，也未必能够复原。”另外却有一个专家提出了质疑。
“哪些细节经不起推敲，高曙光，你指出来！”李秉鹤冒出了一些火气。
“李老已经研究这么长时间的天心塔，说细节，我也不能立刻验证真假。但确实有很多地方，不合常规之处。”
这个叫高曙光的专家，避实就虚。
“高老师说的工艺，也确实是一个问题。就算损坏的木料能够重新拼接，但当时的构建、刨木手法，跟现在不一样，用的涂料、黏胶也有特殊之处。这样精妙的天心塔，能不能真正复原，也不是凭设计图就能判断的。”另一位专家附和说道。
“如果这样简单，就不是古建筑修复，当然需要时间来逐渐摸索，也一定会有一些替换之法。”李秉鹤说道。
“这些古法失传已久，如果不能原汁原味的复原，那何必执着于这些倒塌的木料，直接再建一座塔就行了。”还有一位专家也跟着说道。
李秉鹤火冒三丈，这已经不是讨论，而是刁难了！
失传的古法，哪有这么容易找回来！
“而且，我也不太理解，李老为什么要搭配这样一位年轻的设计师。不知道这位年轻人，参与过什么重大的项目？”
高曙光忽然把矛头转向了袁朗。
袁朗就知道会是这样。
如果李秉鹤不带他，直接自己出面，甩出这些设计图，还更有说服力。
但是没办法，李秉鹤这老头，就是重义气。不带他一起出场，就好像占了他的功劳似的。
“设计师凭自己的作品说话，你们也是一步步上来的，到现在，就只会打压晚辈了？”李秉鹤反问。
眼看会议室里火药味越来越浓，杨秘书抬起手，“诸位都是行业中的大家，你们的判断都有各自的道理。
其实金副市长有一个折衷的方案，就是拆除原有的天心塔之后，用现有的成熟技术，在原址重建一座天心塔。”
“而且……”他停顿半秒，“金副市长希望由李老来负责这项重建工作。”
这相当于是给了李秉鹤一个台阶，使得他之前的心血没有白费，发挥他的优势。
“我不同意！”
岂料，倔强的李秉鹤，直接就驳回了。
“明明可以修复，为什么要弄一个四不像出来！空有天心塔的外形，没有天心塔的魂！”李秉鹤坚定的说道。
讨论终于彻底的陷入僵局。
袁朗现在终于真正的认识到李秉鹤的牛脾气，看来他在省里会议上拍桌子也不是传闻了。
“我们可以接下这个重建工程。”高曙光忽然打破这个僵局。
这句话，引得李秉鹤忽然一瞥。
袁朗看看高曙光，再看看他身边的两位专家，突然想到，他们三个都是吴夏大学建筑系的资深教授。
金海大学建筑系和吴夏大学建筑系并称国内的两大建筑系，从中出来的人才，几乎占据了国内建筑领域的半壁江山。
李秉鹤是金海大学建筑系最老的一批校友之一，林曦是金海大学建筑系最优秀的毕业生，毕业之后再拜入李秉鹤门下。
而袁朗自己也是金海大学建筑系的毕业生，但成绩平平，只能算是一个小透明。
不过，林曦当时愿意接受他到自己的第三设计室，多少也是念了一点香火情。
此时场面上的争论，看似是学术争论，其实是门派之争！
“今天年轻设计师一直没有说话，不知道有什么高见？”高曙光再望向袁朗，问道。
所有人随着他的这句话，都望向袁朗。
对啊，李秉鹤如此器重这个年轻人，他到底有什么自己的想法。
“其实天心塔的古法修复，不一定要在原址，可以异地重建。”袁朗说道。
听到他这样说，李秉鹤目光微微一亮。
他们始终都执着于倒塌的天心塔是拆除、是修复、还是仿造，都没有脱离原来的位置，袁朗这句话，打开了思路。
其他人则纷纷露出吃惊的表情。
如果异地重建，那岂不就是……双方打擂台！
一边是用现在已经充分掌握的技术，建造一个形似的天心塔；一边是拿走天心塔残存的木材，真正的复原天心塔！
现在天心塔已经整体倒塌，如果李秉鹤真的有信心，把材料收集起来，在其他地方重新建造，也未尝不可！
杨秘书想了一想，“李老，我也支持您重建天心塔，但市里没有办法给予这么大的支持，这不是一笔小数目。”
“只要把天心塔的材料都给我，资金方面，我自己想办法。”李秉鹤态度坚决。
对面的好几位专家都吸了一口冷气，李秉鹤这是要刷自己的老脸，拼搏一把。
如果天心塔真能成功复原，那李秉鹤就是当之无愧的国内古建领域第一人，但如果不能顺利完成，就会成为他终生的耻辱。
“好，我会向金副市长汇报。”杨秘书点点头，又说了一些场面话，结束了会议。
“你想建在哪里？”李秉鹤转头，悄然问袁朗。
“如果可以，就造在市中心。”袁朗说道。
他提出异地重建的想法，就是他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天心塔，其实就是一个大阵。
“好！”李秉鹤豪气冲天的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