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宋三爷早有预料,看都没怎么细看,却从衣物中又翻出了两根巴掌长短,小鹿初生的鹿茸来,这才笑嘻嘻的举着朝闻皓月晃了晃。
绿羽当时脸上一红,低头啐了一声,也不再看那鹿茸,倒是闻皓月满脸愤怒道“这两个贱人,见钱眼开,竟连两根鹿茸都不放过!”
“……”宋三爷挠了挠胡子道“不是见钱眼开,她们是先杀死了贤侄女,为了隐藏真相,才将贤侄女的衣物首饰打包,伪装成贤侄女要私奔,却被情郎奸杀的样子,还有那诗文,虽然没有见到原物,但我猜那种精巧的装裱,应该是女子的东西吧?定是贤侄女喜爱这篇诗文,才将其装裱起来的,正好被她们两人用来嫁祸给张家少爷。”
绿羽却不解道“可伪装成杀人夺宝也就罢了,为何要伪装成奸杀?”
宋三爷笑道“不是伪装,是没有办法。只怕贤侄女死时就是不着片缕,之后大概怕伤口和衣服对不上,又因为天气寒冷,尸体僵硬之后,已经无法穿衣,只好伪装成奸杀的样子。”他说着,转头看了眼闻皓月,笑道“这都是细枝末节的小事了,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闻皓月知道这事儿再说下去,自己妹妹这名节就没了,也点了点头,叹道“没想到竟然是家贼难防,哎……也是我妹妹命中有此一劫呀!这次有劳世叔了,世叔给我家连断两桩奇案,此等恩德小侄都不知如何偿还了。”
宋三爷笑道“客气了,都是自家人,漂母饭信,非为报也。”
闻皓月看了看天才,笑道“都这个时候了,饭菜早就备下,还请世叔移步。”
宋三爷心说“终于吃饭了。”可他刚要答应,就听身后六子喊道“不对,这底下还有东西!”
众人对视一眼,忙又围了过去,那几个家丁不用人说,就开始挥舞铁锨继续向下挖,这次时间却是久了许多,挖了半天也不见东西,那几个家丁纷纷抬头看着六子。
六子蹲下身子,抓了把土在鼻子下用力一闻,而后猛打了几个喷嚏,才道“还有半尺,再挖。”
那几个家丁将信将疑的又向下挖了半尺,这次果然有一声“当”的轻响传来,随即就有人叫道“有了!”然后那人举着火把一照,却突然大叫一声道“啊!”
“咋呼什么?聒噪!”宋三爷瞥了他一眼,接过火把往里照了照,一眼就看到了那是一个埋在地下的坛子,此时露出了坛口,坛子里却是一副骸骨,在这黑夜之中,显得有些狰狞,难怪那个家丁吓得叫出声来。
“世叔,这又是怎么回事儿?这我不知道呀!”闻皓月都快哭了。
宋三爷也快哭了,心说这他妈阳平县是个什么地方?这死人的官司还有这么来的?都说我们是贼,这阳平县不会是个贼窝儿吧?这官儿我不当了还来得及吗?
“这玩意儿下土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你能知道什么。”宋三爷斜了他一眼,吩咐道“挖出来吧,明天先带回去再说。”这种陈年往事,在这个年头基本上就没法儿破了,这不是天不天才的问题,这是年代的问题。
这边儿事情了了,自然有手下人给两个丫鬟戴上了锁铐,这下嫌疑犯变人犯,待遇可就水涨船高了。此事自然还要和那张财细细说一遍,这事情自然让白有义去做了。
至于其他人各回各的岗位,宋三的手下自然有闻府的管家单开了几桌子酒席宴请,宋三爷和闻皓月却在正厅分宾主落座,白有义在一旁作陪。紫香和绿羽两个丫头也在一旁伺候着。阿沐几人自然都去找手下弟兄们喝酒去了,宋三爷三人这等文人的席面,她们是打死坐不住的。
此时眀烛高照,酒席早已经备上,自然是鸡鸭鱼肉、鲍参翅肚一应俱全,桌子中间还摆着一只烧的油汪汪的烧鸡,香气扑鼻。
闻皓月闻着那只鸡香的很,又想到是宋三爷手下的那位六法师特别吩咐,说什么祭过天的鸡吃了交鸿运,还特地嘱咐的新奇做法,便好奇的撕了一块放在嘴里,顿时眼前一亮道“嗯,这味道好啊,比我吃过的那些烧鸡都好!”
宋三爷瞥了他一眼,伸手把两条鸡腿儿撕下来,递给一旁的绿羽和紫香一人一根,才笑道“当年北汉逍遥侯府的手艺,那还差得了?”
闻皓月一边招呼众人吃菜,一边笑道“世叔这方子要是传出去,只怕京城那些大酒楼都要抢破头了,不知这等府内私方,世叔是如何得到的?”
宋三爷笑道“一个朋友,和逍遥侯府有些过往而已。”
闻皓月叹道“哎,逍遥侯那老贼,当日卖主求荣,我虽是晋人,也对其甚为不耻,听说当年天涯阁已经得到了他投敌的消息,可是圣眷未衰,加上北汉太后从中作梗,终究是酿成了恶果,可他也不想想,武帝虽然喜功,却不糊涂,岂能容下他这样的反复之人?最后还不是满门抄斩了?哎……不曾想却还留下这等秘方,倒也算他没有白活一世吧。”
宋三爷摇了摇头,手持竹筷敲打杯盘作歌道“笑而谈,笑而谈,你炼金丹我坐禅,世上僧道万万千,又有几人成了仙。你想得金银宝,他要去求高官,落得家破人离散,葬了皮肉骨,贤孝儿孙又能拜几年?你是忠,他是奸,自古忠奸难分辨,争来斗去几十年,不过茶余饭后做资谈。难难难,难难难……哈哈……”
闻皓月拱手道“世叔此歌,倒是比那些婉转柔肠,晦涩难懂的诗文强上百倍呀!其中世态炎凉更是令人感叹,哎……不愧是文曲星君下凡。”
“你懂个屁。”宋三爷暗自翻了翻白眼,面上却笑道“哈哈……贤侄谬赞了,随口戏言而已。我这还没上任,便连遇了两庄奇案,看来这阳平县也不太平呀。贤侄,不知这阳平县有什么有名的人物,和我说说可好?”
闻皓月笑道“此事世叔不说,小侄也要说的,这阳平县中当然首推我闻家,不过我闻家也是叔父在青州做官这些年搬过来的,这宅子也是后买的,并不算是这阳平真正的地头蛇。阳平县本有张、王、孔、齐四家,都是在本地几辈子经营的大户,当然那张家已经没落,此事世叔也是知道的。”
宋三爷点头笑道“没落一时罢了,我看那张金成的诗文甚妙,日后这张家怕还有起来的时候。”
“正是,小侄也是这般看的。”闻皓月继续道“那孔家倒是有些来历,据说是曲阜孔门的旁支,不过都不知道旁到哪里去了,也就是那种去祭奠孔庙,不至于被本家轰出来的关系,不过想要让人家留饭,那也是门儿都没有,更何况,孔门以儒传家,虽然没亲眼见过,可听说对庄子上的农户那是相当好的,他们这个阳平孔家,呵呵……真是丢了圣贤的颜面。”
宋三诧异道“此话怎讲?”
闻皓月摇头叹道“此事世叔到了阳平县也就知道了,这孔家平日里张扬跋扈惯了,庄子上的农户更是多加三成重赋,丰年还好,一到了灾年,那些农户如何还有饭吃?他们家便借着此等时机,以赈灾行善为名,大放高利贷,更兼在阳平开着赌场花楼,欺男霸女的事情不知做了多少,手下有一帮子凶恶打手,在这阳平县中更是无人敢惹他们。”
“知府大人也不曾过问么?”宋三爷眉头一皱问道。
闻皓月苦笑道“一来他们家也会看人,自然不敢惹我闻家人,二来他们虽然霸道,但做的还是正经买卖,就算是有人打伤人命被问,也不过将手下人交出,那些人都是受了他家恩惠的亡命之徒,只要他们给足了家中老小银子,便把那些罪过一口认下了,也着实拿他们家没有办法呀。”
宋三爷挑了挑眉毛,问道“那其他两家呢?”
闻皓月道“那王家做的是正经营生,这阳平县最大的酒楼客栈,都是他们家的,这王家和齐家是亲家,王家的长女嫁给了齐家现任家主齐玉明,生有一对龙凤胎,儿子齐天圣,女儿齐天娇,这兄妹两个平日只好舞枪弄棒,自幼便请了名师教授,倒是学了一身的好武艺,不过王家还有个儿子,是老来得子,齐王两家人都疼爱非常,那小子……可算的是天下第一混蛋。”
宋三爷笑道“这阳平县这么多的混蛋?”
“哈哈……”闻皓月大笑道“世叔误会了,此混蛋非彼混蛋,这小子倒是聪明,天性也不差,不过从小被宠坏了,他这混蛋,乃是花钱的混蛋,额……应该说是花钱败家的祖宗。”
“原来如此,家资丰厚,又不是为非作歹所来,怎么花怎么败是人家自己的事情。”宋三爷点头笑道“贤侄方才说的,本官都记下了,多谢贤侄才是,日后在这阳平县中,免不得要请贤侄帮衬一二。”
闻皓月忙笑道“世叔这便客套了,不过小侄还没说完,这关键紧要的是城南的独孤家。”
“独孤?这个姓氏倒是许久不曾听闻了。”宋三诧异道。
闻皓月道“这独孤家正是鲜卑独孤氏之后,他们老家主独孤玄南也曾做过几年官,不过没做出什么名堂,倒是积攒了些钱财,十年才在阳平落户,不过这独孤玄南倒是生了个好闺女,前些年嫁了人,世叔猜是谁?”
宋三爷皱了皱眉头道“这我哪里知道?”
闻皓月也不再卖关子,笑道“正是给当今咱们晋国那位相爷做了小。”
他这话一出,在场众人脸色顿时一沉,宋三爷抬头看了看绿羽,见她银牙紧咬,眼眶湿润,便冲她笑了笑,绿羽脸色一红,低头不语。
宋三爷一愣,心道“这什么反应?”却冲着闻皓月道“贤侄说的是李飞李相国吗?”
闻皓月点了点头,半天欲言又止,最终仰头干了杯闷酒,叹道“哎……这等人扫了兴致,不提也罢。”
宋三爷也不再问了,只随口说些风花雪月之事,心中却暗自冷笑,心道这独孤家肯以女儿阿谀奉承李飞,想来也不是什么良善,这次落在他小干娘的手里,也算是他们点儿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