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到了月末,众人都拿到了例钱,佟清逸便和其他人一样,买了一些帕子和丝线。通过观察得知,这些帕子绣好后都是由裘姑姑拿去宫外换钱,而裘姑姑是陈尚宫的心腹,也就是说,卖帕子的大部分收益进到了陈尚宫的腰包。
若是绣出与别人不同的针法和花样,定能卖上高价钱,那陈尚宫从中赚取的利益差就更多了,到时便能借此接近陈尚宫。
此时的刺绣,大都以平针和扎针为主,而佟清逸精攻的蜀绣,其针法之巧妙,绣功之精湛,随便露个两招便能将她们秒的渣都不剩。
帕子一拿到手,佟清逸略一思索,先绣了一些常见的花鸟鱼虫。陈玉华第一次见到这么新颖的针法,不由得来了兴致,又见同是一朵花,佟清逸绣出来就如那真花一般栩栩如生,更是叹为观止。其他宫奴见状也围上来一起观摩。
佟清逸边绣边说道:“这是我在家时,偶然看见一位绣娘绣的,便学了下来。大家若是都想学,我便教给大家。”
众人见佟清逸不藏私,都十分高兴,纷纷向前道谢。王珍当然也想学,只是之前两人有过矛盾,她觉得佟清逸一定不会教她。
佟清逸见状,心想和王珍到底不是什么血海深仇,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来的好,便不计前嫌:“你也来一起学吧,只是你若太笨学不会,我可不负责。”
王珍闻言一喜,扭扭捏捏地道了声谢。
不出所料,这批帕子果然卖出了好价钱,每条帕子由原先的两文钱涨到了四文。大家的积极性空前高涨,每个月都能比之前多绣出许多帕子。如此一来,陈尚宫更是高兴,见到佟清逸后态度都缓和了许多。
没有人再来找麻烦,佟清逸觉得轻松了不少,只是每日的饭食却日益清淡,之前偶尔还会有些肉沫,渐渐的连油都见不到几滴了。宫奴每天都要辛苦劳作,却吃不饱喝不足,每个人都脸色蜡黄,偶尔还会有人饿晕过去。
佟清逸心想,长期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她和芳芳等人还在长身体,别还没等到熬出宫去,身体先垮掉了。最近有好几个宫奴上工时晕倒了,为什么陈尚宫她们不闻不问呢?
佟清逸想不明白,便偷偷的向玉华打听,玉华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一旁的王珍叹了一声:“唉!还不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见她俩不解,压低声音说道:“在勤工局,若无大事,陈尚宫一般不会出面。所以一般事务都由三位掌理姑姑处理,裘姑姑克扣我们帕子的收益,赵姑姑克扣我们吃食的油水,另外一位樊姑姑掌管我们的月钱,定也会从中捞些好处。本来三方的收益基本相当,便行形成了平衡的局面。可是最近樊姑姑因为帕子多赚了不少银子,赵姑姑她们能咽下这口气吗?那就只能在我们的吃食里继续克扣了。”
佟清逸心想原来是这么回事,却仍是不明白:“可是这样下去早晚会出事的,陈尚宫为什么不管呢?”
王珍接着道:“陈尚宫年纪大了,再有几年就要退下来了,这几年里只要差事不出差错,她便不会过问这些。而且,几位姑姑捞的油水大多数都孝敬了陈尚宫,对这些克扣之事她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下一任的尚宫不出意外会在三人之间选一位,所以她们用尽浑身解数,去巴结讨好陈尚宫。你想,这裘姑姑孝敬的钱多了起来,赵姑姑能不着急吗?”
听到这里,佟清逸才终于明白。宫奴本就卑微,哪怕死个一两个也不会引起任何波澜。所以赵姑姑才会如此肆无忌惮。想到这里,内心不禁一阵悲凉。
这一日上工回来,大家依旧在绣帕子,王珍嘟囔了一句:“天天吃不饱饭,上工回来连绣帕子的力气都没有了,这一会儿功夫,我已经绣错好几针了。”
佟清逸闻言灵光一现,她已经想到了对付赵姑姑的办法。她停下手中的绣活,躺到床上闭目养神。春杏见状便问:“姐姐怎么不绣了?”
佟清逸闭目答道:“这帕子不绣也罢。这几日我体力明显不支,好几次上工时差点摔倒,险些误了差事。这绣帕子虽不是体力活,却最耗心神,我还不如积攒些力气好好当差呢!免得做不好差,上头怪罪下来,连命都要陪进去。”
春杏一想也是,便也停下了手中的活:“赚再多的钱有什么用,只怕到时候都没命花。”
房间里的其他宫奴听见这番话,略一思索,便也不再绣了。不管什么时候,命都比钱重要。
如佟清逸所料,到了既定的交绣活的日子,上交的帕子比之前少了一半还要多,裘姑姑登时大怒:“为什么这一次的帕子这么少?我辛辛苦苦为你们牵线揽活,你们竟如此不识好歹!”
一个宫奴慌忙跪下道:“回姑姑话,并非是奴婢不愿,只是最近差事劳累,奴婢们怕绣帕子耗费心神,会误了差事。”
“以前不也是如此当差的,为何那时不累?”裘姑姑心下不信,这时旁边侍候的宫女贴耳道:“听闻赵姑姑最近克扣吃食更加厉害了,这些宫奴们每天都吃不饱饭,前几天就有宫奴饿晕了,差点耽误了差事。”
裘姑姑一听,更加怒不可遏,便匆匆领人去要去找陈尚宫禀报。那宫女却在一旁劝道:“姑姑且慢,若是找陈尚宫理论,陈尚宫为了两方和气,必定会从中劝和,这样根本伤不了赵姑姑的根基。”
裘姑姑一想是这个道理:“那你说怎么办?”
宫女接着道:“我们不如趁机将此事闹大,闹到苏公公那里去。”
裘姑姑略一皱眉:“克扣之事各宫都屡见不鲜,只怕苏公公不会因此重罚她。”
“只是克扣之事当然不够,若是因此闹出人命呢?”
“你的意思是?”
宫女给了一个安心的眼神:“姑姑放心,此事交给我去办。”
佟清逸本以为裘姑姑怒不可遏,定会找赵姑姑理论,到时定会有人过来盘问。没想到等了许久也不见动静,不禁有些心急。
转眼间过了几日,就在佟清逸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的时候,这一切终于爆发了。
原来,前几日东宫围墙需要修缮,有一个宫奴爬墙时不小心摔了下来,直接死在当场。本来死一个宫奴不是大事,但是此事不巧被太子知晓了。太子素有贤名,当然不会视一条人命为无物,遂下令严查。
几番调查之后发现,这名宫奴竟是因为长期营养不良,体力不支才从墙上摔了下来。很快赵姑姑克扣吃食的事情便被查了出来。
太子大怒,严厉斥责了苏公公。
勤工局这边,赵姑姑早已被绑了起来,所有宫奴都立在前院,苏公公手拿拂尘,不急不缓地说道:“勤工局的差事最是辛苦,杂家都知道。杂家奉命管理六局,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这赵姑姑克扣大家的吃食,乃是十恶不赦之罪过。往后,勤工局的每日两餐改为三餐,大家若是想打打牙祭,还可去膳食局自行买些吃的。一切皆是皇恩,你们定要好好为宫里办差。”
所有宫奴都喜形于色,齐声应到:“是!奴婢定当竭尽全力!”
苏公公见状,微微点头:“嗯,你们都是好的。这赵姑姑做此恶事,也不必活着了,来人,杖毙。”
赵姑姑一听登时吓去半条命,嘴里大呼“饶命!”只是没有人理会她,一前一后上来四个太监,两人将她按在地上,两人举起棍子打了起来。
赵姑姑一开始还大声呼喊,声音一次比一次凄厉,慢慢地声音弱了下去,直至最后没了一点声响。
佟清逸,芳芳,春杏三人早已被吓得脸色苍白,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就这样消失,一个掌理姑姑尚且如此,若是她们这些卑微的宫奴呢?
陈尚宫和另外两位姑姑倒是面不改色,在宫中多年,怕是这种血腥的场面早就习以为常了。
“拉下去,送去乱葬岗。”苏公公拿手轻掩了下鼻子,转头看向秦尚宫:“陈尚宫,你手底下出了这样的事,我不能不罚你。本来再过个几年你就能功成身退了,奈何你管不住下面的人,那就只能自认倒霉了。你明日到浣衣局报道吧。”
陈尚宫身子一软,跪伏在地:“是,下官遵命!”
陈尚宫临走之前举荐裘姑姑为代理尚宫,此时暂没有合适的人选,苏公公便将勤工局暂时交给裘姑姑主事,一时间好不得意。
吃食被改为三餐后,宫奴们都能填饱肚子了,偶尔还会吃上一些荤腥,渐渐的大家气色都好了起来,身体也壮实了不少。去上工时更加尽心尽力,几次差事都得到了上面的夸奖,宫奴们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
大部分的宫奴对现在的生活已经很满意了,但是佟清逸不同。她清楚的知道,从东宫的墙上摔下来定不致死,那个死掉的宫奴不过是赵姑姑她们权利之争的牺牲品罢了。她不能成为任人宰割的鱼肉,她要将自己的性命掌握在自己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