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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银狮 其一

亚顿有些凝重,接过徽章后举起来对着能够透进光的空余看了看。“未来属于南方!”这是南境军的口号,亚顿在出发前的情报偶然窥见过。或多或少那几个已经看不清面目的士兵曾对着橘旗喊过空洞而又庄重的宣言,这种壮志不管有意无意最终都化为分不清彼此的灰烬,这么说起来未免有些讽刺,更多的还有一种唏嘘。

亚顿心里的情感不再是为了站在哪一方势力,只是一种目睹死亡所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悲悯。亚顿抚摸过光滑的铜面,整体形状有些不规则的变形,在末端的边缘上有着焦糊的触感,指甲还能在表面上感受到细小又密集的坑洼而产生轻微的摩擦,证明这里燃烧起来的高温能够达到铜的熔点,亚顿并不太清楚具体的数值是多少,但仅凭常识也能知道一般点起的火焰是不足以能让铜熔化的。再看看泯然于灰堆中分辨不出的尸骸,也难怪会以完全不成人形的状态横列在这一片焦土。

特里苏在一旁看起来百无聊赖地站着,他在等亚顿自己分析出过程的图景。其实他心里有些隐约的得意,特里苏向来都有着令他骄傲的洞察力,这通常同灵感一样一闪而过,他只是擅长抓住这些溢出的泡影。

墨德在前面不远处和亚顿压低声音商讨着什么,特里苏不由得知。但如果是他作为指挥官的话应该会调整行进的队形,在树林这种地形一条拖得长长的总队显得过于笨重,尤其在这片名副其实的鱼刺林之中。亚顿的确是在准备决定分开行进,特里苏所想到的道理他当然明白,在出发后的那一段骑马途中亚顿就一直思量着的决策。

不过亚顿有着来自他视角的顾虑,「飞鸟」的最新消息是就在鱼刺林出口旁离格里克芬很近的村寨发现了被屠杀的惨状,简直让亚顿难以相信事情的突兀,明明是前一天晚上就在那座厄运的村附近的「飞鸟」也没有发现任何人为的行动踪迹,这么一个不大不小村寨的生之气息仅仅在一个半小时里就全部消失殆尽。亚顿并不清楚其具体原因。「飞鸟」只能看见「生命」活动的气息,也没有在事情发生时的现场,所以亚顿以及骑士团里的决策层也并不知道发动袭击的具体情况,只能说通过这么急促的时间断定是南境军的部分分队下的狠手,毕竟只有小队行动才能这样的自如,这才是正是亚顿没有在中途改变阵型的原因。

而在格里克芬附近发起进攻行动暗示着必然会有着向北延伸的下一步,这种迅捷的小队作战更有种为大部队开路的意味。那么出于相同的目的,不同方向前进的骑士团与南境军的某队就必然会走上鱼刺林这一出奇的道路。

亚顿在这一路上都没有放下心里崩紧的弦,声声鸟鸣都能让看似在马背上微歇的他放大在心中的警觉,无论如何是敌人在暗处。并且能这么快灭绝掉整座村的存在也很有可能是「魂」能力者,面对一些夸张的「魂」能力亚顿并不觉得轻松。聚集在一起至少能够保证大部分新人的安全,虽然骑士团某种意义上算特殊兵种,但团里的「魂」能力者真的屈指可数,不过亚顿并不清楚新进的一批骑士会不会有着这方面的能力。

可眼前这片惨状的来由分明是另外一方不同于他们与南境军的「第三者」,不然也不会存在这种死者为南境军的无差别袭击。墨德带着几个骑士在那堆灰烬里面继续刨寻着,为了进一步确认那几具人形的身份究竟是否是南境军的成员。亚顿盯着白桦露出的根系,他记得麦克莱在「飞鸟」回来时描述过在村里的最后观感。“仅仅只剩下几个正在受到炙烤的灵魂。”亚顿琢磨着这句描述,他不忍心去想象那副画面,橙红的焰心仿佛能透穿人的意识深处。

他闭上眼睛,疯狂而肆虐的燃烧淡下后附近的树木已经碳化,地面的黄土也因为高温失掉其本蕴含的水分,变得由于老年龟裂破碎的皮肤。一切的联想也渐渐与不远处的残骸重合,个别的不协调性也做到能够贯通顺畅。燃烧。死法都是人为的燃烧,亚顿不禁皱起眉头。

两件并无关联的事情有着重重的一致性,亚顿初步的猜想是同一个「魂」能力者所为,或者说是同一个集体所留下的痕迹。其中有成员的「魂」能够控制火焰,并且非常强大。不过唯一无法解释的是距离。在遭受厄运之村与他们所在的鱼刺林正中心之间这么远的距离如何实现这两次相似的攻击呢,这两次攻击真的是同一性质的袭击吗?

思绪又走到了断截,亚顿有些茫然,但从直觉的感觉来说他并不认为可以抛弃掉两次是同一「魂」所为这一猜测,他默默地转过身。

莱斯顿此时还在前排谨慎小心的骑士群中,与大部分普通的骑士一样,他既没有特里苏那样的观察能力,又没有像亚顿那样的权限可以了解到这么多的情报,自然是没有这么多深层的推想与思考。他并没看清灰烬里的人骸,自然还停留在敌方营地的猜想,已经开始脑内回放着各种格斗细节与剑术架势。如何在挥劈中发力,又如何在战斗中交替剑的手位。在他心里仿佛这已经是第一次接触敌人之后了,下一次面对面的交战不可避免。

莱斯顿莫名地亢奋起来,手下意识地不停摆弄着轻甲上的系带。这是他一直向往着的战场吗?莱斯顿在心里其实是一直处于没准备好的阶段,他觉得自己能够算上一个有着较高武技的青年,但作为一个战场上的战士,莱斯顿并不觉得自己能够做得够好。

战争就是瞬发、极劲,如同弦在不止地颤,而箭已经狠狠地扎进木桩,之间的动态几乎略过所有人紧张的眼睛。这种事情不能有一丝的失误与遗憾,因为拔出剑的那一刻就是意味着押上自己或金贵或贫贱的性命,每一次拼剑与身位的变转都是在自己赤裸的心脏边上婉转起舞。

不过莱斯顿所设想的还是太过理想化,太接近于骑士道间的优雅决斗。战争这类事物或许只有亚顿这种在其失去过的人才能够说清。他仰起头,亚顿已经向中心靠拢过来,应该是有新的决策和结论要向全团公布。

——

保罗·普斯一直在后面跟随,他当然看见前方部队的停滞,但他不想随着大众一起盲目地涌上前,那副模样蠢得就像是伸长脖子的鹅。他一向是这样,对别人热衷的事物反倒会保持冷静,每当自己隔离开一段距离时往往会发现许多事物不易发现的疵瑕,几乎没有一处例外。保罗习惯以一种冷眼的姿态去观窥,因此他非常反感有些沉浸式的热情,这种狂热近乎于盲目。

这也是他不习惯同莱斯顿交谈的原因,他特地换到后面看守情况也有避开莱斯顿的考虑,莱斯顿语气中时不时流露出的向往与激情让保罗不太能够习惯。

不过他也不得不承认,军队里所需要的也正是像莱斯顿那样渴望作为的年轻血液。莱斯顿也的确是个地道的人,保罗明白普世的评价体系,但他自己有套独立的标准,称之为私人化的喜好也还算恰当。他有时候会自嘲地觉得自己的思维就如同一张网格更加细密的滤网,对既定的一切总是习惯性地去怀疑,去用自己的思考去将这些标准的存在性给予确认,不合理的他便不会去在人生中去践行。

理性,这是保罗很喜欢的一个词,他很崇尚理性这一品质。就像在厚重的雾中点起灯那样能使他安心,能使他接近于自己所以为的真实。

之前胡作非为的赖特就在他前面不远处,保罗也看不起赖特这种张扬的混蛋,军队毕竟也需要这种集体主义来构建,他虽然并不喜欢,但他多少明白这框架需要每个人去遵守。

或许是保罗对世间万物的看法都过于严厉,他总是觉得一切都有这有那的弊端,这若是以严苛的角度来看总是不可避免。所幸保罗并不是一个强迫的人,他仍然能够在他不满的体制中混得如鱼得水。

他在后面慢慢绕着人群往旁边走,他听着周围的议论大概明白些最表层的事情。前面突现一堆灰烬,可能在底下还有着几具被烧尽的尸体。保罗说不清能有什么结论,对此他没有足够的了解,交给那帮决策的管理者们去好了。保罗眼光停在灰土上稀稀落落的足迹,这些足迹原本在留下时有着明确的方向,但在来回的重叠之下显得毫无章法,就像是远古化石里三叶虫被挤压变形的骨骼。可能是刚刚经历高温的蒸发,大地中的水分不是十分充足,在泥里留下的痕迹都很浅,脚印也仅仅只有一层尘土的厚度。

保罗突然停在被破坏的树林边缘,在仿佛年轮一样的各式印记中似乎有什么尤其突兀的不同。他就原地蹲了下去,前面的骑士也感受有人来到他身后,不禁皱了皱眉。

“可以稍微向那边让让吗?我好像有钥匙掉在这里了。”保罗向身边比了个方向,仍然是一副冷静的面容,这只能算是他与他人打交道的官方表情,并不是莱斯顿所以为特别的友好表示。

脚下的那一块土地上有不对的地方,一般足迹留下的印记绝对不足以让整块地面下陷形成犹如台阶般的落差,边缘的隆起虽然有些被踩松的土块,但大体还是能看清其形状。之所以会让人极其容易忽视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这痕迹占地很大,保罗粗略地估计了一下,大概有三四个人那样的身形大小。

保罗最早的猜测是他们所说烧掉的遗体,毕竟只是一种下意识的假想。保罗顺着边缘看去,其半弧的轮廓完整得有些浑厚之感,略去庞杂的人迹其形状也的确趋于眼熟,难道真的是脚印吗?保罗越发有些疑惑。

不,更多的是像爪印。巨兽的爪扑腾在大地之上留下的痕迹,某种离奇的猜测一旦形成便很容易在脑中的思索里挥之不去。保罗并没有直接下定论,事实上他在看见燃焦土地的那一刻起就不止地想起少年时某种梦魇般的形象。

那头噩梦般的巨兽在他三岁的时候像幽灵一般出现在他们城市之中,保罗永远忘不了就在他几尺前喷着火炎的犬牙,熔火巨犬曾经就在他的面前几尺远。扑面而来的高温与压迫仿佛要压断幼年保罗稚嫩的肩,保罗至今还记得自己拼命地想要驱动腿跑掉,可内心那种动身的勇气如同干竭的水一般被蒸发成没有意识的蒸汽,至今他肩上还有留有两道灼伤的疤痕,那是「高温」在空气中形成的某种气场造成的伤害。

保罗后来被一名陌生的骑士给救下,具体的一切是后来保罗的邻居叙述的,保罗当时的意识仿佛进入了某种防御姿态,可能是极高的温度影响到他大脑的思维活动。他只记得有人纵身抱住了他,在油一般的混沌中他迷迷糊糊地感受拥住他的是一种舒适而温和的力道。

那名骑士是异乡的旅人,在救过他后很快就离开了那里。这是他苏醒之后依稀听说的,他所知的只有两点,那位骑士是名「魂」能力者,以及他似乎只有一支手臂,究竟是左手还是右手每个围观者都说法不一。

这个经历或多或少在保罗心里留下不浅的印痕,这也是他加入骑士团的原因,除了证明自己外,冥冥之中他很想寻找到那个救下他的人。他对战争没有什么兴趣,他只是偶然发现自己有习武的天赋,并且想找到那位独臂骑士。是为了报恩吗?保罗想或许有这种情感,可那也不是完全的部分,就算是救过命这般的恩情其实也远不会流连持续一直至这半生。

他只是莫名地想找到那个他所谓的恩人,保罗想知道为什么那个背影孤高的人当时究竟在思考着什么,为什么只是救了他一个人而不顾其他死状横厉的市民,里面还包括他的母亲,斯嘉丽·奥哈德。他的疑问并不是带着凌厉的道德绑架,但他清楚那样强大到能够击败这种级别野兽的「魂」不存在救不了的情况。

保罗或许只是出于好奇,就如同被选中一般,那个骑士只「允许」保罗活了下来,他对于母亲之死并不是持有仇恨,的确曾经有过,但日趋完善的理性让保罗放下这份不应当的心结,他现在仅仅想要知道那个人对这世间的理解,仅此而已。保罗从未提起过,就算连他的未婚妻温蕾莎都不知道。

在那次熔火巨犬的暴走之后大伙当然有人感谢过那个独臂男人,但是大家提到更多是畏惧。男人走后不满和猜疑也暗暗滋生,有人信誓旦旦地说看见那个独臂男人站住一边看完了全部过程才动身救人,据此推断熔火巨犬很有可能就是那个男人带来的。最后故事的不断补充发展出现在的骂名,甚至哄孩子的鬼怪传说里多了一位“断手鬼”。

保罗最早追查到的消息就是巨台之战里那时的玛洛恩骑士团有着符合描述的骑士存在,具有独臂的「魂」能力者。不会错的,而与其最早的记录是出现所隶属的分队档案里的。之所以会有这个小队一番专门的记录就是因为其恰好与“银狮”同队,也是巨台之战中最为传奇的一幕。也正是“银狮”亚顿大放光彩的一战,他在战场上一个人力挽狂澜救下了五个队友并击退敌军,那位独臂者正是五人之一。

所以他才选择了银狮,虽然这么说有些牵强,但其历程就是如此的鬼使神差。他现在不方便去直接问亚顿这件事,以后有的是机会。

保罗半蹲在地上,拂过这凹凸的地面,但他现在还不能确定是否真的是熔火巨犬,毕竟能够驾驭「火焰」的不仅仅只有这一种而且这爪印比起巨犬还要大得多,他的思绪有些偏离。但总之是某种兽类,保罗坚信自己的看法。这片疑似的爪印似乎只有他注意到,大部分人注意都集中在前面的焦土,也只有他被前面人群阻挡住留在后面才有这种机会去发现。

保罗继续顺着人群向前,他同样看见了被以某种规则破坏的树林,保罗和亚顿发现了一样的规律,这一圈的削减都是沿着残骸这边斜面向上的方向而展开的。保罗沉思,这能够得出来的特征是带有极宽的双翼,而且会飞翔。

会飞的、能够释放火焰的巨兽?保罗不禁摇头,得出结论的他却更加疑惑,根据这几个特征他只能想到那一个字,可潜意识告诉他这不可能。那已经是传说里的事物。

这最有可能是龙。最疯狂、最恐怖的答案。

在保罗犹豫是否要报上去时,人群前段开始移动汇聚成蜂巢一样的集群。“各位团员请注意一下!”亚顿举起手以便远处的骑士也能看清楚,“鉴于我们发现的「异常情况」,我们决定分开几队进发。分队的具体组成等着安排,大家原地等候一会吧。”

亚顿没有说具体的情形,很多都是猜测。他们的速度得再加快一点,前方等着他们的不止一场叛乱的战争。还有更多其他的未知,他们已经没有时间去为每一个问题寻找答案了。

——

一只手搭在麦克莱·弗莱迪的肩上,处于释放「魂」状态的他不禁浑身颤抖了一番,「飞鸟」的释放通常需要他屏蔽一切外界的干扰,任何一点触动都会让「飞鸟」所提供的视界产生异动。

当麦克莱完完全全沉浸于「飞鸟」呈现的画面时,他所能看见的便只有纯粹的空白,以及代表「生命」的蓝绿色线条。这种抽象的风格恐怕除了他自己本身没人能够理解其蕴意,就算是麦克莱自己也是无数次的训练才能真正把「飞鸟」这一能力作为斥候。

而至于来者,搭肩这熟悉的动作他不用解除「魂」便大概可以辨认出是大胡子墨德。麦克莱在灵视状态下假惺惺地笑了笑,他已经可以听见大胡子墨德粗重的呼吸声。事实上麦克莱与墨德的关系不太融洽,这其实完全是麦克莱单方面的。

墨德在骑士团里是出了名的老大哥,在团里团外都经常四处帮忙,无论事情多么琐碎墨德也会像模像样地接受委托,大胡子墨德这样的名声就是这样在他那个经常待的社区传开的,麦克莱一直觉得这种称号傻里傻气的。虽然两人骑士阶位都是中一阶,也是同一届进银狮团的总能称上一声同事。

不过麦克莱就是不喜欢墨德,就是单纯的私人原因。墨德看起来是传统意义上的肌肉猛男,一块块隆起的肌肉块看起来犹如没有盘上青苔的磐石,在麦克莱看起来墨德的一些内在也是充斥直男某种死僵的想法与审美。麦克莱自身是对这种强烈对立的性别观念十分排斥,可能是因为生长在这么一个女性为主的家族,算起来他有五个货真价实的姐姐。他将这种张扬表现在了外表打扮上,就算到了现在处于严明的军营之中,麦克莱卸下战袍后仍然习惯于涂上樱桃色的口红,身着半露肩的嵌入式礼服。

麦克莱也知道他自己一向是其他军士热衷于议论的对象,还有人就在麦克莱不远处和同伴下流地谈论着麦克莱是否是同性恋,但他这样的作为说是为了打破某种常规也不为过,他无非是表达一种自己的态度,就算不符合大众口味也远不至于罪过。身为自己唯一的上级,亚顿倒是从不干涉,而在每次团里会议后墨德总是会像是憋笑一般地提醒麦克莱在团里不要太“那个”,在公开提到这个问题时墨德将其竟然称为“作风问题”。麦克莱虽然直接没有回应过,但这种像嘲笑一样的戏谑无疑是与他交往中的雷区。

墨德比了个手势,意思是叫负责看守麦克莱的小鬼可以离开了,算起来这个小鬼足足已经站在这里三个小时了。墨德赞许地竖起拇指,咧开嘴露出他认为真诚的笑容。那个新骑士看着一边的麦克莱有些出神,估计也是第一次见到「魂」的展现,不过也只有麦克莱这种侦查型的「魂」释放起来比较特殊,需要这或那的讲究。

墨德在一边等着麦克莱的响动,毕竟每天的例行巡查有利于他们的行动。在来之前墨德特意查了一下他的编号,保罗·普斯,不错,墨德露出健康的白牙,在他家乡普斯这个姓氏如同街边的狗尾巴草一样普遍。他看着麦克莱耳边吊着的天鹅形耳坠,不自觉地叹了口气,他是真的欣赏不来麦克莱的种种装束。

麦克莱解除了「飞鸟」,在那一瞬他差点没站稳翻滚在地上。「飞鸟」视界的骤然消逝让他对现实中实在的万物有些恍惚,长时间的使用「魂」对精神力无疑是种变相的透支,他勉强才看清扶住他的墨德的脸,只模糊地看见下巴上的大把棕红胡子。

“他们现在到哪里了?”墨德不紧不慢地问道,麦克莱清了清嗓子,回答道:“至少十五里开外。”之所以他能这么确定是因为「信使」的有效范围正是十五里,就在刚刚亚顿他们离开了「飞鸟」的视线范围。同时麦克莱也确认了方圆十五公里没有任何类人的「生命」,有些很明显的只是林间的兽。

“真有这么精准?”墨德有些不服地嘟囔着,麦克莱歪着嘴,不过还是耐心地回了一句:“我当然相信我的「飞鸟」,就像你每次战斗时会无条件地将你自己的安危交给你的「诸侯」。”墨德其实也并没有看不起麦克莱「魂」的意思,「魂」能力经常会有这么一种鄙夷链,墨德只是想开个玩笑,他不好意思地一笑并挠挠光秃秃的头皮。

亚顿决定分队进发将侦查型的麦克莱与一些有着战斗经验的老将安插在了这里,无论如何在这种敌我没有相遇的情况下首先要保住斥候,不然陷入被动后自己这一方便极难打开局面。亚顿自己选了一批成员和自己按照之前的路线继续前进,而墨德他们则绕另一个方向前进,这个方向离开鱼刺林的时间更短。按照已经推测出的结论来看原路线很有可能已经被对方所预料到,亚顿亲自奔赴的方向有很大的概率会遇上敌人。

但亚顿的确别无选择,若是绕路的话被南境军先一步对他们所经过的约克兰发起进攻则是致命的一着,他们骑士团便陷入被南境军瓮中捉鳖的困局,亚顿现在所能做的就是及时赶到格里克芬约好的地方进行交接同时收集对后来军队有利的情报。只能说但愿亚顿他们在路上不会遇见敌人。墨德默默在心里想,背着营地的篝火盯着树木瘦弱的干发呆。

这次南境军里应该存在着不少的「魂」能力者,若两边直接对上墨德并不觉得能稳稳拿下,尽管巨台之战后亚顿被国内的民众神化,称其为最强大的「魂」骑士之一。但实际上作为老战友的墨德再熟悉亚顿的「魂」不过,其实「银狮」并没有什么出奇的能力,要是真的遇上那种能够改变物理规则的怪物……墨德摸起一根烟,思来想去还是回到火堆旁边抽起了烟,今天晚上他打算亲自来值守驻扎地。

——

莱斯顿摇摇晃晃地走在林地,到了深夜林间开始泛起若有若无的雾气。他得不断地迈大步子翻越过地面上突露出来的树根。已经驻扎下来的营地就在他身后不远,他得牢牢记住来时的方向以免自己又半途迷路。

看守营地是莱斯顿自告奋勇去的,毕竟他想为骑士团做出效出自己的一份力,同时也有引起亚顿注意的考虑在里面。他并不知道是亚顿亲自钦点他进的这一组,或多或少亚顿有对他留意,不过印象也不鲜明。

至于亚顿本人倒是尤其欣赏特里苏·海涅,那枚南境军遗体的徽章就是特里苏独自发现的,所以亚顿也把他带到这一组,说这是银狮的先锋队也不为过。

莱斯顿提着灯不断转着方向,这油灯毕竟质量有些堪忧,光线实在是太过昏黄,他需要不断靠近才能照亮被黑暗拥挤的余地。原本值勤的应该有四个同伴,但莱斯顿总觉得有必要去稍远处看看情况,不然仅仅在营地附近看守难以起到有效的防御作用。结果走着走着就只有莱斯顿一个人了,他也不知道走了多远,反正还能隐约看见驻扎地微忽的火光。

莱斯顿站在一棵看起来就十分古老的树旁,那树干简直像是孕育着生命一般粗壮。树这种事物的确非常奇妙,它们的生命力仿佛是随着时间的进推而越发强盛,年代越悠久的树其根便越发强韧有力,带着坚石般的力量。莱斯顿抽出剑来猛的向树身上刻下三道横杠,他怕自己再走远一点就会迷失方向,莱斯顿一直以来都有些路痴。画上标记后莱斯顿感受到一阵舒心,尽管离远了也不一定在一片漆黑中能看出来这种没有亮点的标记。不过这颗树的辨识度也挺高的,毕竟鱼刺林里大部分都是细小如手臂的白桦,难得有这么一棵体型巨大的古树他想自己应该不会认错。

每当他穿过不高的草丛杂乱的叶音传来时总是让他一次又一次地重新警惕,毕竟这的确同人行走的声音十分相像,带着某种危险的因素。莱斯顿仔细听着自己的脚步,他向来走起来带着一定的节奏,每个人都会如此,不能说每个人都完全不一样,但总有差异存在,在这点莱斯顿很有经验,他受过相关的训练。

左脚。右脚。莱斯顿没有看脚下,他在心里对应左右浅深的声音默数着。

左脚。右脚。左脚。左脚,莱斯顿在听到第二个节奏时心里几乎停了一拍,果然如此。

他没能掩饰住自己的慌张,当场就站住了。但他想起侦查学上有这么一套说法,发现敌人的第一件事就是不让敌人发现自己已经暴露。他假装若无其事地系紧腰带上有些松弛的条带,其实他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干嘛,但无论如何都先应该是找出那个潜伏者的位置。

潜伏这么久才被警惕的莱斯顿通过脚步发现,首先一定不是团队,这一点可以确定,对方是独自一人。行动都已经接近于他们营地,在发现他后没有选择动手解决,按道理在暗处应该很容易暗杀掉莱斯顿,所以可以认为不是暗杀者而是相当于斥候的侦查人员,他大概是想通过莱斯顿的去向得知银狮前沿部队驻扎的位置。

想到这里莱斯顿感觉到思路逐渐明朗,却忘记了自己停在原地系带的时间未免太久,已经久到不自然的程度。在莱斯顿后脑勺靠西边的位置发出擦地的声音,这是突然加速后蹬的声音。那个潜伏者已经意识到莱斯顿表现的不对劲,莱斯顿也管不了这么多,随着方向马上追去。

他原本想大喊一声,就算不能让那边的伙伴注意到也多少能起到些震慑作用,但万一那人的同伙也在那个方向的不远处呢?森林里任何声音都传得十分幽远。莱斯顿现在所在的位置已经可以看见他们的营地,无论如何莱斯顿不能让那个探子就这样回去,他不清楚那个潜伏者是否已经将情报全掌握。

莱斯顿咬咬牙跳过一个个惨败的树枝,手靠近腰间的佩剑,他得随时做好遇见敌人的准备。至于路,莱斯顿一直反复地看着大概的路况,应该不会有问题,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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