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多月的假期转瞬即逝,我刚换上薄羽绒服,便提着大包小包踏上了归校的火车。周一下午我叫上广博、邰威早早来到了训练室。刚踏进门就感到一阵闷热的气息,地上铺着薄薄一层灰,肉眼可见的尘粒在阳光中弥漫。放好东西三个人赶紧收拾房间。
“来这么早?”大约十几分钟王老师推门而入,穿着崭新的红色防寒服,脸似乎又圆了几分。“明天上午第二节你们都是体育课吧?”王老师依旧扶着他的斜挎小包。
“对,我选的乒乓球。”我应道,广寒他们俩分别是排球和武术。
“明天起都去健美班吧,我跟曹老师打好招呼了,让你们三个跟着练练力量。”王老师很随意的说着。
健美班?我脑海中浮现出一群涂着古铜色油、秀着夸张身材的肌肉男。
“虽然乒乓球技巧性强,力量要求不高,但去练练身体终归有好处。我和你们原来的代课老师也说好了,明天直接去就行,就在咱楼下。”王老师指了指脚底。
我们点点头,觉着挺好玩的。每天来练球透过窗户都能看到一楼健身房里各种大大小小的哑铃、杠铃、健身车等,明天终于有机会感受一下了。
第二天早上的电路理论课我依旧在似懂非懂和完全不懂间徘徊,迷迷糊糊中刺耳的铃声一下将我惊醒,看着自己歪歪斜斜记了几个字的笔记本,摇摇头得想个解决的办法。路体育课也选的健美,正好两个人一块去健身馆。他圆头圆脸,肤色黝黑,理的精干短发,两道又粗又浓的眉毛总是跳来跳去,膀大腰圆,一看就是健身的料。
“路你们平常都练些什么?”走到操场的草坪上我问道。
“就那些哑铃、杠铃,大家分开小组,轮着做不同的项目。”
“练完什么感觉?”
“嘿嘿”,路那两道眉毛标志性的挑了挑,像极了愤怒的小鸟,“我第一次上完课,第二天下床都很困难。”
好吧。我看看自己的细胳膊细腿,祈祷它们不要支撑不住、一命呜呼。
进了体育馆,健身房外面已经乱哄哄的站了不少人,清一色的男同胞,旁边羽毛球场上站着十几个纤瘦的女生,健美与健美操仅一字之差,就毫不留情的形成男女各顶半边天的局面。人群中广寒冲我招了招手,邰威则抿着嘴点点头。几分钟后一个身着红灰运动夹克的男老师走过来,人群的喧闹声一下变小,这应该就是曹老师。“来体委整一下队。”他招了招手。一个大个子男生从旁边走过来,招呼着大家排好队伍、报数。
“同学们好,”曹老师站在整齐的队伍前,硕大、方形的脸庞上有着浓密的毛发,我想起了小时候看过的《狮子王》。“过了一个寒假大家明显长胖不少,希望课上练习的时候不要偷懒,把那几斤肥肉都给我减下去。另外,这学期我们转过三个乒乓球队的同学,“曹老师目光瞟向队伍末尾的我们三个,“将和大家一起训练,等会儿体委把他们安排到不同的小组去,现在我们开始准备活动。”大个子体委又走上前来,让大家散开,做着拉伸、压腿等准备动作,尽量避免在练习中拉伤肌肉。
过了一会儿李老师站到人群前,简要的讲解动作要领。每人先拿俩小哑铃在空地上做两组飞鸟,接着往前走躺到绿色的垫子上,两人互换做一组仰卧起坐。然后走进健身房,左手边是一排红色的动感单车,门口正对面有平板卧推架,再往里有深蹲架,地上还摆着不同重量的杠铃用于硬拉。总共就是这五个项目,对应的将整个班分成五个组,轮番更换训练项。一圈下来我看的有些头大,黑色的杠铃片整齐的码在地上,沾着点点污渍,银色的把手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前面的同学嬉笑着躺下,似乎稍一用力就将杠铃推起。耳边回响着“咣当咣当”的金属撞击声,我想起上学期做俯卧撑的无力感,手有点发麻。
“先做飞鸟吧。”眼前只剩几只小哑铃没人用,亚雄招呼我们小组成员过去,他住我隔壁宿舍,甘肃人,黑瘦精干,戴着方框眼镜,颇有几分大雄的感觉。
我一手一个抓起哑铃,然后杵那儿看组员怎么个“飞鸟”法。
大雄平抓哑铃,上身弯曲,两臂自然下垂,接着似乎是组长的一个哥们儿开始喊号子:“一~二......“。随着喊声大家统一伸直两臂,我在亚雄跟前站着,两个以后他的脸似乎更黑了,皮肤紧绷,胳膊下去后仿佛不愿意再抬起来。
“像这样,再……坚持一会儿……就好了。”他知道我在看他,很贴心的用仿佛做了一百个飞鸟后声嘶力竭而又不愿放弃的声音指导着我。我掩掩额头并不存在的黑线,默默弯下身,也学大家的样子举了起来。
“冷咖啡离开了杯垫,我忍住的情绪在很后面,拼命想挽回的从前……”
周杰伦低沉的歌声在熄灯后的宿舍回荡。舍友们洗漱完,端着脸盆一推门,看到我直挺挺地撑在地上。
“怎么啦一一,掉东西了?”胖子小心翼翼地从侧面挤过去,顺便俯下身看地上是不是有值钱的东西。
“啥呀,这是做平板支撑了。还放着小曲,不能说的秘密……嘿嘿。”
不用回头也能想象到路一脸坏笑、浓眉乱跳的样子。我脸涨的通红,腹部紧绷、相当吃力。关键在于我做的是俯卧撑,勉强数了五个后便卡在这儿,胳膊如同锁死一般,下不去也不想起来,硬是僵在这里。
“刚开始练量别太大,慢慢来,循序渐进,而且今天体育课练了不少,也差不多了,小心明天起不了床。”路收起坏笑,一边挂毛巾一边唠叨着。
关键这量确实不大。我想想,小腹不由自主的一点点下垂,最终在杰伦高亢的高音中触底反弹,起身拍拍手,安慰自己一口吃不成胖子,要循序渐进。
“砰砰”的敲门声响起,门被推出一条缝,广寒浓密的头发和橘黄色外套慢慢探进来,后面邰威估计不耐烦,直接一把推开门。
“才八点半,这么早,赶紧关门,冷。”我小声说着连连摆手,顺便往头上套羊毛衫,舍友除了蒙头大睡的思景都不在。
今天周六,马上体育节了,等会儿九点电力系在体育馆组织系乒乓球队的选拔。我们作为校队成员已直接获得参赛资格,现在准备去观摩观摩。
“一共得几个人参赛?”我边骑车边问邰威。
“五个人,四男一女。”邰威说。
“那要怎么打?”坐我后座的广寒问。
“五场三胜制,第一场是男单,然后依次是女单、混双、男单、男双。男生只能上一次,女生可以多次出场。”邰威像挤牙膏一样,问一点说一点。
“怎么男女生还区别对待啊?”广寒在后面不依不饶的追问。
“因为”,邰威扭头看了广寒一眼,仿佛在和三岁儿童解释红灯停绿灯行,“我们学校男女比例七比三。”说完兀自骑到前面去停自行车。
“哈哈,能拉到女生参赛就不错了。”我一个刹车,把广寒甩了下来,他顺势一跳,不在乎的说:“愁什么,我们有雪莹姐。”
进了体育馆,空荡荡的一溜球台已经有两个人在练球。我看时间刚八点四十,积极性挺高的。凑过去一看是陈勃宇和另一个学长,他一把抓住球,笑着冲我他们说:“过来啦。”四个人都参加了上学期国球杯比赛,起码打过照面,我更是在半决赛险胜陈勃宇。三个人打了声招呼,走到一旁坐下。陆陆续续有人进来,多数看起来都是学长模样,似乎电力系打乒乓球的新生不太多。王颖冰穿着白绿相间的运动服也走了过来,她打过招呼然后问邰威:“是不是我也不用比赛?”
邰威看人群中只有一个女生,想了想说:“如果就你俩的话得打一场,也不好意思让人家白跑一趟。”王颖冰点点头,走到一边坐下。
时针已经跨过了数字“九”,入口的走廊有几分钟没人影闪现。邰威起身,刚要招呼正在练球的同学们,一个人急急忙忙的从走廊口冲了过来,黑色卫衣,牛仔裤,头发乱糟糟一捧,手里抓着带球套的拍子。我咧嘴笑了,这不是王齐亚嘛。
“睁开眼就快九点了,我那个急的”,齐亚一屁股坐到我跟前,喘了口气才接着说,“结果一宿舍没辆自行车,累死我了……”
“行了赶紧过去吧。”我见大家已经凑了过来、邰威盯着齐亚一言不发,赶紧把他推了出去。
人不太多,男生有六个,女生就王颖冰和一个大一新生。邰威安排大家三局两胜,男女生各自打完所有对手即可。我们三个人各裁一张球台的比赛,女生那边只能自己计分了。我这边第一场是齐亚和一个大二的学长,对手直握球拍,每一次触球都全身紧绷,仿佛所有的力量都要压到球上。我忍住没笑出声。但对手的扣球却又快又狠,威胁很大,齐亚似乎被打蒙圈了接连送出舒服的半高球,被对方上来就取得大比分领先。这货估计还没睡醒吧。我不忍直视,作为裁判又不能给选手出谋划策,只能祈祷他赶紧进入状态。终于在四比八落后、握有发球权的时候,齐亚一只手理了理鸡窝一样的头发,然后球拍使劲下砍、发了一个重下旋,对手直接下网。由此齐亚尝到甜头,尽量从下旋球打起以避免给对手扣杀的机会,一点点咬回比分,十二比十逆转比赛。第二局对手也没什么好对策,齐亚打得顺风顺水,很快拿下了比赛。
王颖冰那边一会儿便结束战斗,收拾东西离开了球馆。男生这边暂时是是陈勃宇和齐亚并列第一,保持全胜战绩。他俩基本功相对较好,虽然比赛初期有时候会被对手打个措手不及,但总是能很快的适应对手并占取上风。他俩最后碰面,场面异常胶着,另外两张球台的比赛已经结束,其他选手有的收拾东西,有的饶有兴趣站一旁看球。他俩都已获得参赛资格,对球队来说谁胜谁负并不重要,但对自己来说仍是需要全力以赴的战斗。现在已经打到决胜局十二平,比分仍在交替上升,并没有终结的意思。齐亚正手拉球速度快,给对手造成的威胁大,但陈勃宇只要防住第一板,凭借稳健的左推右攻技术总能在相持中令齐亚措不及防,率先失误。双方你来我往,现在比分十四比十五,齐亚落后一分,到他发球。后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手中握有的发球权是脱离其中的救命稻草,只有以发球变化引领战术变化,打对手个出其不意,才有可能创造机会、拿下这一分。我死死盯着齐亚,他手里握着球,似乎有点颤抖,等待的时间比平常更久。我理解这种感受,脑海中闪过许许多多发球套路,犹豫不定,最终脱手而出的球路只来源于一刹那间的随意捕捉。不管选择什么,果断出手就好。我默念着,看齐亚抛球、触拍,一个快速的侧下旋直奔对手中路偏反手。落点不……嗓子眼里的“错”字还没蹦出,我便傻了眼,只见小白球欢腾跳跃着、直接飞出了界外。
“十四比十六,比赛结束。”
齐亚愣了一秒钟,然后甩甩鸡窝头,大大方方的上前和对方握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