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
苏幸看着眼前这栋房子,她唇角弯起了几分自嘲的弧度。
苏濯岚帮她推开门,迎面而来的是一股浓郁的烟味。
苏爸爸坐在餐桌上,他指尖捻着一根烟,一夜之间仿佛多了几分苍老。
他听见声响轻轻一顿,回头看向苏幸和苏濯岚。
“啊…过来坐。”
苏爸爸示意着,看着苏幸缠着纱布的额头,眼眸中几分痛惜。
苏幸坐下身,苏濯岚在她凌厉的目光下与她隔了个椅子落座。
苏爸爸沉默着,许久他缓缓开了口。
“对不起啊,苏幸。”
苏爸爸表情沉痛着,“是爸爸管教不严,出了这档子事儿。”
他接连说了几遍的对不起。
苏幸看着苏爸爸,看着他道歉的样子,突然觉得有点滑稽。
为什么你要道歉?
苏幸轻微地摇着头,她薄唇轻抿,紧接着她看着苏爸爸将剩了一截的烟戳到烟灰缸里,说出了她最不想听见的那三个字。
一家人。
苏爸爸揉着眉心,似乎这才是最好的办法一般,“你凌阿姨不知道哭了多少次,苏涟还小,人生路还长,爸爸心疼你,知道你受了委屈,但是我们是一家人…爸爸希望这件事能…”
“我妈妈呢?”
苏幸突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她吸了吸鼻子,笑着,“我妈妈要是还活着,直到我差点被人(强)了,她会不会哭啊。”
苏幸看着苏爸爸,她拳头攥得那样紧,却还是笑出了声,“爸,你说我妈会不会哭啊,你能像心疼凌雅冰那样心疼她吗?”
她手指敲着桌子,看着苏爸爸愧疚又疼痛的眼睛,看着他说出的那一声“会”只觉得自己闹了个天大的笑话。
“那你为什么不心疼我?!”
苏幸爆发了一般她尖叫着,打翻他面前的烟灰缸,玻璃碎在地上发出沉重的声响。
“为什么不管我?!”
“为什么我要被人这么欺负,我考虑你,想让你幸福为什么我要委屈我自己?!”
“我为的是什么?!”
“苏幸!”
苏濯岚一声低吼,他站起身牵制住苏幸,“你…”
苏幸回身直接扇了他一个耳光。
“啪”的一声响,苏濯岚的脸偏到一边。
苏爸爸一怔,他深吸一口气,浑身因什么而颤抖着。
“那是个陌生人,苏幸。”
苏爸爸以一种尽量平稳的语气说着,“我这次帮苏涟请了律师,这件事会和平解决的。”
苏幸冷笑着回过头,见着苏爸爸继续说着,“他犯法了,故意伤害,致受害者左眼失明。”
“…错了。”
苏幸平复下来,她上楼将自己所有的东西收拾好。
“小杏儿?”
苏爸爸和苏濯岚看着她提着大包小裹下来。
苏幸呼出一口气,看向苏爸爸。
“哪来的陌生人。”
她瞳眸沉静着,笑着朝苏濯岚勾勾手指,“苏涟和凌雅冰在哪家医院?”
“六院。”
“行了。”苏幸拖着行李往外走,苏爸爸声音低沉,像是枯树落叶的沙沙响声,“苏幸!你去哪儿?”
“我啊?”
苏幸手细细地抚着额头上的绷带,“我就是突然觉得我错了。”
大门重重合上前,苏爸爸听见了苏幸的声音,
“这个家的没有我的位置,我就不要了。”
六院病房。
凌雅冰拿着保温杯一点点吹着气喂着苏涟。
苏涟左眼眶像是被无数只蚂蚁啃噬般疼痛,她上牙紧咬着下牙,因愤怒颤栗着。
“咣当。”一声,病房门被推开。
苏涟打草惊蛇般一个打颤,她看着小护士拿着本子过来记录,没有来的怒气迸发出来。
她骂还没骂上两句,紧接着她看向护士身后跟来的人。
那人一袭简约的黑白运动服,单肩背着沉重的挎包。
没等苏涟反应过来,她疾步走来打翻凌雅冰手中的粥,凌雅冰惊呼一声,看着来人擒住了苏涟的脸。
苏涟嘴里的粥被挤压出来,她看着眼前的人,快要贴上她鼻尖的近。
她笑着,“游戏结束了,苏涟。”
苏幸直视她颤抖的右眼,将她左眼上的纱布蓦地撕下来。
凌雅冰有些慌乱地看着她,“幸幸你干嘛?”
苏幸看着大叫的苏涟,她渗着血的左眼眶因紧张收缩着。
“好玩吗?”苏幸面无表情地推开凌雅冰,目光没有离开苏涟。
“你害我几次,我全一次奉还给你。”
苏幸蓦地松开手,她看着苏涟惊恐却怒火中烧的眼,头也不回地出了病房。
Coffee Club。
苏幸急匆匆地赶回店内,靠窗边的位置,沈桑言朝她挥了挥手。
沈桑言的身边坐着个戴黑镜框眼镜的男人,身穿棕色的几何图案的针织毛衣,面上几分书卷气,看起来有些刻板。
苏幸坐到两人的对面去,沈桑言朝她点点头介绍着,
“这是我男朋友迟墨,是名律师,叫他迟律师就行。”
“迟律师,谢谢您。”
苏幸朝男人微微致意着,迟墨拿出笔记本电脑,推了推镜框,看着苏幸将资料从挎包里拿出来,摆在桌子上。
“那么事不宜迟。”
迟墨看向苏幸,“请你开始说吧。”
傍晚,迟墨将信息整理完,苏幸将二人送出了店门。
“苏小姐不用担心。”迟墨看着苏幸有些忧虑的神情道,“我们收集的证据更确凿,邢先生可以说是正当防卫,你不用太忧心。”
苏幸有些苦涩,朝二人鞠躬,“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们愿意帮我和西泽,谢谢你们。”
沈桑言安慰着苏幸,夕阳的余晖下,时间翩飞着。
判决结果出来已是三个月后了。
尽管苏爸爸不服从判决不断上诉,苏涟还是被强制送往了管制所,因故意伤害罪被判五年。
邢西泽无罪释放。
苏幸站在法院门口,眼眶渐渐湿了。
岑蔌前几天赶回西城,陪她一起听审,她见苏幸支撑不住身体连忙几步上前支撑住她。
她手抚上苏幸的额头,发现她额头滚热。
“你…烧几天了?”
岑蔌将她扶上车,苏幸东倒西歪道,“一周了吧,不过还好…阿泽没事啊。”
岑蔌将她送回银烁公寓,苏幸走不了太远,岑蔌将她先安置在沙发上,给她盖了一层厚被。
“还有几天西泽能出来?”
苏幸手握住岑蔌的腕,岑蔌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还有两天,别着急。”
苏幸闻言点点头,渐渐沉入梦乡之中。
她睡得昏沉,梦里春意盎然,积雪消融。
她看着天边流动的云,阳光细数地落下来斑驳的光圈,没有黑夜,一切都是永恒的白昼。
“咔嚓。”的一声响。
苏幸半梦半醒,分不清是现实还是幻境。
玄关处像是有天光扑进来。
大片的光落入她微眯的眼,她顺着光看过去,看见一双干净的皮鞋。
她似找寻着什么般,呼吸急促起来,眸光胡乱地向上飘着,却什么也看不真切。
那人修长的指里勾着塑料袋,里面装着药品和速食粥。
他似乎有一声轻叹,随即他笑笑,语气间那样平静,却满是无奈,
“苏幸,你二十岁了,怎么连照顾自己都不会?”
苏幸听着他的声音,不知怎么,明明努力试着扬起唇角,泪却‘唰’的一声划落眼眶。
她手臂压在眼睛上,抽泣着,浅浅哭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