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精刺鼻的味道扑过来。
屋里的灯灭着,落地窗两侧的窗帘没有拉上,隐约能看见被乌云遮住的月亮。
月光忽明忽灭地洒在地板上,映出了碎玻璃的光泽。
女人黑色的轮廓就映在那儿。
苏幸坐在地上,支撑不住身体一般靠在沙发前,她把手伸出来,迎着月光去看。
鲜红色的东西顺着她腕流下来。
许是不清醒又没有力气,苏幸手撑在地上,半扬起头。
“…谁啊?”
她喊着,声音尖锐又刺耳。
“是我。”
林盛默把鞋脱在门口走进来,他没走几步就踩到一堆压扁了的易拉罐上,林盛默皱着眉,绕过满地的啤酒罐疾步走过去,拉住她的腕。
“别碰我!”
苏幸口齿有些含糊,她用尽全力去挣脱他,却奈何不了林盛默一分一毫。林盛默看着她手腕上的伤口,瞥着地板上一瓶碎掉的威士忌,许久他说服自己镇定下来,松开她,打开手电筒开始四处翻找。
“干什么…干什么?出去!”
苏幸她费力撑着沙发边缘,眼睛迷蒙地看着手电筒有些刺眼的光。
林盛默夹着手机翻找着医药箱,他“啧”了一声,用手机照着墙壁,直到找到了客厅灯光的开关。
“别按。”
林盛默一愣,他回过头,只见苏幸头发胡乱地黏在脸上,她手撑着沙发边缘,声音颤抖得像是在哭。
“别开灯。”
苏幸低下头,没过多久就开始干呕,声音断断续续地让人听不清楚。
林盛默闻言,轻叹一声,亮着手电筒朝她走过去。
他站定在她身旁坐了下去。
林盛默伸手把易拉罐挪得远了些,顺手将她身边的玻璃碎片推远。
片刻,他忽地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林盛默抬起头,迎着月光,静谧的夜里,他只能听得见他自己的呼吸声。
苏幸不知何时坐直了身子,眼睛里无比清明地看着他,控制着自己,抑制着自己的呼吸声。
她酒醒了?
林盛默下意识地刚想开口说话,却发现苏幸的神态很不对劲,她呼吸过度,似乎有些控制不了呼吸的频率,嗓子里几近呜咽的声音不住地传出来。
她目光那样清明地看着他,眼眶里,那滴积攒了不知道多长时间的泪“啪嗒”一下滚落下来,落到地上。
她自己有些胡乱地擦着地板上的眼泪,声音里全是强迫自己拼命的笑意。
“阿泽,是你吧?”
林盛默没见过这样的苏幸,明明大滴的泪滚落下来,却笑得那样明媚又烂漫,无拘无束,自由而又洒脱的样子。
“你回来啦。”
苏幸颤抖着伸出一只手,她抚上林盛默的脸颊,无比珍视地看着他。
用那种看着深爱之人的眼神,看着他。
林盛默眼底那抹火苗越来越强烈,他伸出手,覆在她的手上。
苏幸看着他,甜甜地笑着,盯着林盛默,像是怕他溜走那样。她另一只手划出一个大大的拥抱,绕过他的肩,将他环在自己的怀里,像是在撒娇那样,“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
林盛默尝试着轻轻拍打她的后背,却发觉她洇湿了他的肩头,苏幸侧过头,顿了顿,开始在他耳边一遍一遍地唤着他陌生的名字。
“阿泽,西泽,邢西泽…”
邢西泽。
林盛默第一次听清这个名字,他下意识地去看苏幸。
苏幸支撑着自己让自己与他保持距离,她指颤巍巍的,哭声渐渐抑制不住,却在努力平稳着自己的声音。
她用手支撑住自己,摇摇晃晃地,却大着舌头,手指戳在他的胸口。
“你不是他,那…你是谁啊?”
她眼底里的失落藏也藏不住,她打着酒嗝,努力让自己的呼吸变得顺畅。
林盛默在状况之外,他不知道苏幸怎么了,那样兴奋转眼间就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一般。
林盛默睫毛低着,有些自嘲地无奈笑着。
他看向苏幸,苏幸头靠在沙发上,隐隐像是睡了过去。
林盛默将羽绒服脱下盖在她身上,站起身去到厨房,借着手电筒的光亮,用热水壶烧了一壶热水。
他将烧好的热水倒在玻璃杯里,很烫,却让他感觉不到温度。
林盛默走到她身前,将水放在茶几上。
他俯下身去,环住她的脖颈和腿弯。
苏幸迷迷糊糊地说着什么。
林盛默将她抱到沙发上放好,让她舒舒服服地躺在上面。自己则是拿来扫帚,把地上的玻璃碎片扫干净。
不过一会儿,苏幸呢喃了声什么,似乎有些痛苦。林盛默将扫帚放好,坐到她身边去。
“不舒服吗?”
他轻声问着,“要不要喝点热水。”
苏幸似乎思考了一会儿,随即她点了点头。
林盛默半支撑住她扶她起来,将水递给她,看着她有些颤抖的样子,心疼又无奈道,“苏幸,你怎么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你怎么连照顾自己都不会?”
照顾自己都不会。
苏幸听见这几个字,握紧了水杯,林盛默怕水烫到她,将她手中水杯放下来,放回到茶几上。
苏幸定定地坐在那儿,大脑中传来的声音萦绕在她耳畔嗡嗡作响。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玄关处,那人提着购物袋,语气间满是无奈与责怪。
苏幸,你二十岁了,怎么连照顾自己都不会?
“咣当。”
水杯滚落在地上。
林盛默瞳孔紧缩着,他头撞在沙发上,晃过神,他看着自己身上的苏幸。
苏幸的眼睛离他那样近,像是落满星辰的瞳眸,闪烁着奇异的光。
下一秒,没有任何征兆的。
苏幸吻了下去。
这个吻来势汹涌,如同潮水。
林盛默在被她撬开牙关的那一刻用胳膊半支撑住身体,回吻住了她。
少年的吻是青涩的,他莽撞地索取着,苏幸几次被他吻得无法呼吸。
半晌,两人分开。
苏幸眼底蒙上一层雾气,林盛默发觉她眼底那抹冷静正慢慢地恢复着。
苏幸将双臂搭在他肩上,下意识地与他保持着距离,挡住了他的攻势。
林盛默眼底那抹火苗熄灭下去,留下的只是惨败一样的荒芜。
“你把我当成了谁?”
他看着她冷静的双眸,只觉得自己眼底可笑的欲望无处躲藏。
羞耻吗?
他想笑着,却连扯着嘴角假笑的力气都没有。
苏幸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对不起。”
她扶着额头,“我喝多了,今天…抱歉,我可以道歉。”
苏幸转过身,她目光有些警惕地看着他,“还有,谁让你来的?”
林盛默看着她疏离的神色,心是被尖锐的稻草深扎着,疼痛却无法做声。
“要赶我走吗?”
林盛默站起身将沙发上的抱枕整理好,“我也可以道歉,但是今晚能让我留在这里吗?我不打扰你,我就在客厅,我怕你半夜醒过来不舒服。”
苏幸微微低着头,她将手指埋在头发里,努力让自己清醒着。
没有得到她的回应,林盛默站在客厅里,看着她摇摇晃晃进了卧室。
他坐回到沙发上,沉默地冷静着情绪,直到他目光扫向茶几底下压着的一张照片。
那是一个男人,乌黑的发微长,发型跟自己有几分相似。一袭灰色的风衣,低着头,站在书架前翻看着书。
这张照片有些虚,像是偷拍的那样。
林盛默拿起那张照片,在照片的背面,女孩圆圆的字体标注着,
2015年西城图书馆,阿泽。
阿泽。
他看着天花板。
许久他喃喃道,
“苏幸…我到底算是你的谁?”